“我说霍大公子,”苏烬收剑而立,剑尖斜指地面,溅起几点冰屑,“真要练剑,何苦穿这累赘袖子?”
他今日着一身玄黑劲装,袖口束得极紧,动作间更显利落,“昨日你跟掌门说血祭阵时,可曾提过那假陆吾的灵息?”
霍念揉着发疼的手腕,嘟囔道:“自然说了!不过我爹忙着处理门派事务,许是没听太仔细……”
“所以师父才让我再去跟掌门细说。”苏烬打断他,目光望向主峰方向,“那阵法针对的是我,背后之人必有图谋。”
他想起昨夜若雪阁中凌言苍白的脸色,心头微沉,“加固完南峰的阵角,我便去前山,你记得晨课后带人去巡查。”
“你又去找我爹?”霍念挑眉,“怎么,嫌我没说清楚?”
“不然呢?”苏烬唇角微勾,带着几分促狭,“难不成要让掌门听你念叨‘那怪物毛茸茸的好丑’?”
“你——!”霍念气得跺脚,龙城“唰”地挽了个剑花,却因用力过猛,剑尖戳进了旁边的土里。
他看着苏烬从容收剑的模样,忽然想起这师兄入门时资质平平。
如今却能轻易压制自己,不由得哼道:“别得意!等我练熟了溯洄剑的剑意,定让你……”
“让我什么?”苏烬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让我见识霍少主穿广袖练剑的风采?”
霍念被他拍得一个趔趄,气得拔剑就砍:“狗东西!跟你拼了!”
晨雾渐散,梨花落在两人交击的剑刃上,碎成点点白屑。
苏烬左手捏着剑诀,星霜剑在晨光中划出银色弧光,每一次格挡都精准无比,偏偏嘴上还不饶人:“天赋不够,勤勉来凑——霍师弟,这话我可说了不止一遍了。”
“放你的狗屁!”霍念怒吼着劈出一剑,剑风卷起地上的残雪,却被苏烬侧身避开,剑锋顺势点在他肘弯麻筋上。
龙城“哐当”落地,滚出老远,剑柄上的红宝石在晨光里闪着光。
苏烬收剑而立,看着霍念气鼓鼓弯腰捡剑的模样,忽然又想起昨夜若雪阁中凌言垂眸时的睫毛。
他晃了晃头,将那不该有的念头甩开,望向南峰方向的眼神却沉了沉——
霍念捡起龙城,还想再斗,却见苏烬已转身走向阵法台,玄黑衣摆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他跺了跺脚,终究没再追上去,只是望着苏烬的背影嘟囔:“总有一天……我定要赢你!”
南峰后山的风裹挟着湿冷的妖气,吹得崖壁上的冰棱叮当作响。
苏烬踩在覆着薄雪的岩石上,目光紧锁着万妖窟裂隙深处——
那团流转的妖阵眼如同一滩墨色水波,正隐隐与他识海中的某段记忆重合。
“上一世……”他喉间低喃,指尖无意识蜷缩。
雪崖崩塌的轰鸣、凌言染血的白衣、被阵法反噬时的剧痛……
碎片般的画面撞进脑海,他猛地按住额角,“嘶”地吸了口凉气。
那时他作为凌言唯一的弟子,熟稔仙门所有阵法,却偏偏在听雪崖亲手撕开了大阵的缺口。
凌言那双总是清冷的凤眸,在看到阵眼破碎时,究竟是何神情?
苏烬甩了甩头,将翻涌的戾气压下。他跃上更高的崖壁,掌心向上虚握,低声道:“无语,召。”
话音落,一道刺目的银芒自储物袋中飞出,在半空化作长弓形态。
弓身缠着细密的星纹,弓弦震颤时竟有细碎光点飘落——正是他的本命武器“星辰弓”。
只是这名字……他看着弓身那用星辰刻着的“无语”二字,嘴角抽了抽。
压下莫名的心悸,苏烬搭弓引箭,灵力注入弓弦的刹那,星纹骤然亮起。
他对准崖壁凹陷处的阵脚石,指尖一松,箭矢化作流光没入石中。
下一刻,整块岩石泛起青蓝色的光纹,与其他阵脚遥相呼应,裂隙处的妖气波动顿时弱了几分。
“苏师兄!”巡逻的弟子陆川带着小队匆匆赶来,见他收弓落地,连忙拱手行礼。
少年们穿着统一的青色劲装,腰间佩着制式长剑,眉宇间尚带青涩。
苏烬收起星辰弓,额角因灵力消耗渗出薄汗,却依旧笑得温和:“陆师弟辛苦了。万妖窟裂隙近期波动频繁,巡查时注意东南侧的灵息变化,若有异常立刻用传讯符报信。”
他指了指方才加固的阵脚,“此处阵石昨日有松动,已用本命灵力加固,但仍需重点看守。”
“是!”陆川挺胸应下,看着苏烬眼底泛着青色,又补了句,“师兄昨夜可是守了一夜?眼下辰时已过,不如先去膳堂用些早饭?”
苏烬心中一动,想起凌言一受伤就懒得走动,饭都不怎么去吃。
他颔首道:“好,你们仔细些。”说罢转身离开后山,靴底踩碎薄冰的声响在寂静山道上格外清晰。
乾御阁膳堂飘着米粥与油煎食物的香气。
数十张梨花木长桌旁坐满了弟子,青衣墨发攒动,晨间的笑语混着碗筷碰撞声,倒显得热闹。
苏烬一眼就看见角落里那个穿水绿色弟子袍的身影——
柔卿正低头用竹筷戳着碗里的馒头,发尾沾了点粥渍,像只偷喝了牛奶的幼猫。
“柔卿。”苏烬走近,靴底蹭过地面的声音让少年猛地抬头。
“苏师兄!”柔卿眼睛一亮,颊边梨涡旋出浅浅的弧。
他连忙起身,水绿色衣摆扫过木凳,发出轻微的“唰”声,“你可算来了,我刚打好早饭,还想着要不要给你留份呢!”
少年生得极秀气,眉毛细长如柳,笑起来时眼神清澈,像含着一汪泉水。
苏烬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尖:“这么巧。”
柔卿拉着他在对面坐下,动作轻快地跑去取碗筷,“我算着你加固完阵脚该来吃饭了。”
他很快端回白瓷碗,里面是稠厚的小米粥,旁边放着四只煎得金黄的白菜猪肉饺,还有一颗剥了壳的卤蛋。
“快吃快吃,”柔卿把碗推到他面前,自己则捧起馒头小口啃着,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
“我听前山的师兄说,你下山时为了救霍少主受了伤,可是哪里疼?需不需要我回御水阁帮你拿些伤药?”
苏烬咬了口煎饺,滚烫的肉馅烫得他舌尖发麻,却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熨帖得温暖。
他含糊道:“没事,小伤。倒是你,怎么不多吃点?”他看着柔卿碗里孤零零的馒头,挑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