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博士手中那个破旧的黑色收音机,成了602室新的焦点。它还在“滋啦滋啦”地吐露着城南工业园“不明气体泄漏”的紧急播报,冰冷的电子音在堆满“废品”和书本的空间里回荡,带来一股无形的紧张感。
李如玉站在桌边,右手下意识地摩挲着护腕边缘那线冰冷的“碎星铁”锋刃,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那收音机里传出的不是广播,而是敌国斥候的密报。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属于帝王的警觉和决断力在危机感刺激下,似乎冲淡了身体的虚弱。“毒气蔓延,危害甚巨!需即刻查明源头,扼杀于萌芽!苏卿,可有良策?”她看向苏青博士,用的是商讨军情的口吻。
苏青博士却像是没听见。她的注意力完全被手里那个发出噪音的“情报源”吸引了。她眉头紧锁,眼神像最精密的探针,反复扫描着收音机布满划痕的外壳和那几个生锈的调频旋钮,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某种复杂的节奏。
“此物…接收讯息之距几何?杂音过甚,恐有贻误!”李如玉见苏青博士不答,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一丝帝王的威压。
这丝威压终于戳破了苏青博士的沉思泡泡。她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布满划痕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被打扰实验思路的不耐烦和一种“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问?”的理所当然。
“距离?杂音?”苏青博士的声音平板无波,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信号接收效率低,抗干扰能力差,原始设计冗余度为零,属于…电子垃圾。”她随手拿起一块鹿玖刚从“废品堆”里分拣出来的、布满针脚的废弃信号增强芯片(上面还沾着点油污),又扒拉出一截缠绕着铜丝的细长金属条(像是某个老式天线的一部分),最后从桌角捡起一个指甲盖大小、闪烁着微弱蓝光的能量核心(昨天给玲珑装的那种)。
“改改。”苏青博士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仿佛在说“把菜洗洗”。她把这三样看起来毫不相干、甚至有点破烂的玩意儿,连同那个破收音机一起,推到了桌子中央的空地上。那架势,不像要改造精密仪器,倒像准备拼凑一个抽象艺术装置。
李如玉:“……” 她看着那堆破烂,再看看苏青博士那副“这活儿很简单”的表情,第一次在“战略部署”上感到了些许无力。她默默地退后半步,算是默认了这位“技术奇才”的处置权。
鹿玖刚把买回来的菜分门别类放好(特意把活虾养在接了水的盆里),出来就看见这“大师即将做法”的一幕。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登山包(保温杯在里面散发着安全感),感觉博士又要搞个大新闻。
只见苏青博士拿起那把幽蓝火焰的微型焊枪,动作快得只留下残影!焊枪尖精准地点在废弃芯片的特定针脚上,瞬间将它与收音机内部某个不起眼的触点连接!滋啦一声轻响,冒起一缕细小的青烟。接着是那截缠绕铜丝的金属条,被焊枪巧妙地固定在收音机外壳顶部预留的一个小孔上,铜丝舒展开来,像根倔强的呆毛。最后,是那个指甲盖大小的能量核心,被小心翼翼地嵌入收音机电池仓旁边一个刚刚切割出来的凹槽中,几根细如发丝的导线被精准地焊接到主电路板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暴力改造的美感。没有图纸,没有测试,只有绝对的自信和对材料的极致利用。鹿玖看得心惊肉跳,生怕下一秒这破收音机就原地爆炸。
当苏青博士松开焊枪,按下收音机侧面那个唯一的按钮时——
“滋——”
电流杂音依旧!甚至比之前更刺耳了!
李如玉的眉头瞬间拧紧。鹿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就在下一秒!
杂音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然掐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晰、洪亮、带着播音腔的男声,如同在耳边响起,瞬间盖过了窗外的市井喧嚣:
“……最新进展!环保部门在宏发机械厂地下管网检测到异常能量读数!初步排除常见化工原料泄漏!专家呼吁市民切勿恐慌,相关部门已介入调查……”
声音清晰稳定,毫无失真!
更神奇的是,苏青博士只是随意地拨弄了一下那个原本调频都困难的生锈旋钮。旋钮转动极其顺滑,毫无滞涩感。随着她的拨动,广播声瞬间切换:
“……这里是交通广播!人民路与解放路交叉口发生三车追尾,请过往车辆注意绕行……”
“……音乐频道,下面为您带来一首经典老歌《甜蜜蜜》…”
“……下面播报本地新闻,幸福里社区广场舞队荣获市级比赛二等奖…”
切换速度之快,频道覆盖之广,声音之清晰,简直像是换了个全新的高档货!
鹿玖目瞪口呆!废芯片、破铜丝、小电池,几分钟变超级收音机?这已经不是技术,这是点石成金的仙术吧?!
李如玉紧锁的眉头也微微松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她虽不通此道,但“法器”效能提升如此显着,她自然看在眼里。“善。”她微微颔首,算是给予了最高肯定。
苏青博士却像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随手把改造好的收音机丢在桌上,仿佛它依旧是块废铁。她的目光重新投向摊开的结构图和那堆闪烁着诡异光泽的“废品”材料,手指敲击着桌面,喃喃自语:“能量逸散特征…频率…需要更精确的探测头…和屏蔽层…” 显然,城南工业园的神秘事件,已经成了她下一个“科研课题”。
就在这时,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室内略显诡异的气氛。
“笃、笃、笃。”
声音很轻,带着点犹豫。
鹿玖离门最近,疑惑地走过去,从猫眼里往外看。只见门外站着的,赫然是昨天菜市场那位送土豆的慈祥老婆婆!她手里还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盖着纱布的搪瓷盆,香气隔着门缝都透了出来。
“谁?”鹿玖隔着门问。
“是我啊,楼下的孙婆婆。”老婆婆的声音带着笑,“昨天买虾的小姑娘在家不?我炖了点鸡汤,给那孩子送一碗!瞧那小脸白的,得好好补补!”
鹿玖一愣,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李如玉。李如玉显然也听到了,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错愕。她习惯的是臣民的敬畏和朝贡,这种来自陌生邻里的、带着烟火气的关怀,对她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体验。
鹿玖赶紧打开门。孙婆婆笑呵呵地站在门口,看到屋内的景象——堆满书籍和“破烂”的客厅,桌边气质清冷的苏青博士,角落里安静站立的玲珑(机械臂藏在身后),以及坐在藤椅上、脸色苍白却眼神锐利的李如玉——她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哎哟,都在家呢?正好!”孙婆婆把沉甸甸的搪瓷盆塞到鹿玖手里,“刚炖好的老母鸡汤!加了点黄芪枸杞,最是补气血!给那姑娘多喝点!” 她探头看了看李如玉,眼神里满是长辈的疼惜,“姑娘啊,身子弱就别老往外跑,多歇着!有啥需要的,跟婆婆说!”
鸡汤的浓郁香气瞬间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带着姜片和黄酒的醇厚,温暖而实在。这股香气霸道地冲淡了松香、金属粉尘和旧书纸张的味道,带来一种无比鲜活的、属于家的气息。
李如玉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地走到门口。她看着孙婆婆满是皱纹却笑容温暖的脸,又看看鹿玖手里那盆热气腾腾、油花金黄的鸡汤,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微微欠身,生涩而郑重地说了两个字:“多谢。”
这两个字,比她平时威严的“平身”或“准奏”要轻得多,却似乎承载了更复杂的重量。
“谢啥!邻里邻居的!”孙婆婆摆摆手,又絮叨了几句“好好休息”,这才笑眯眯地下楼去了。
门关上。鸡汤的香气成了房间里的主角。
鹿玖把搪瓷盆端到那张勉强清出一角的折叠桌上,掀开纱布。金黄的汤色,软烂的鸡肉,漂浮的枸杞和红枣,诱人至极。他找来几个干净的碗(便利店出品),先给李如玉盛了一碗汤,又撕下几块最嫩的鸡胸肉放进去。
李如玉坐回藤椅,端起碗。温热的瓷壁熨帖着微凉的指尖。她看着碗里澄澈的汤水和软嫩的鸡肉,眼神有些复杂。她没有立刻喝,只是用勺子轻轻搅动着,仿佛在审视一件奇珍异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舀起一小勺汤,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
浓郁的鲜香瞬间在舌尖绽放,带着药材淡淡的回甘,温暖的感觉顺着喉咙滑下,一路熨帖到胃里,连带着丹田处冰冷的隐痛似乎都被驱散了几分。她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再睁开时,眼中那属于帝王的锐利锋芒似乎被这温热的汤水融化了一丝,流露出一种极淡的、属于“李如玉”本身的柔和。
她没说话,只是又舀了一勺,这次,动作自然了许多。
苏青博士不知何时也坐到了桌边。她没等鹿玖盛,自己拿起勺子,从盆里舀了一大碗,连汤带肉,也不怕烫,呼噜呼噜喝得很大声,额角很快冒出了细汗。那副专注的吃相,和她捣鼓“废品”时如出一辙。
鹿玖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美滋滋地喝了一大口。滚烫鲜美的鸡汤下肚,驱散了刚才的紧张和改造收音机带来的惊吓,舒服得他直叹气。
只有玲珑,安静地站在角落,电子眼默默地看着桌上那盆散发着人间烟火气的鸡汤,那条新改造的机械臂,手指无意识地微微开合了一下,似乎在模拟着某种……“盛汤”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