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史基浦机场时,窗外正下着细雨。荷兰的雨和布鲁塞尔不同,更加细密绵长,像一层半透明的纱幕笼罩着整个城市。我们取了行李,搭上前往市中心的火车。老张贴着车窗,望着外面飞速掠过的郁金香花田,嘴里啧啧称奇。
\"听说荷兰人平均身高世界第一,\"他转头对我们说,\"待会儿可得抬头看人。\"
老邻居正翻看一本阿姆斯特丹古董市场指南,头也不抬地回道:\"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我摸了摸背包夹层里艾玛的画,没说话。自从离开布鲁塞尔,我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她站在教堂光影中的侧脸。手机里还存着她的号码,但我知道不该再联系——有些相遇,注定只是旅途中的风景。
我们在运河区找到了一家历史悠久的酒店,它虽然有些年头了,但房间却十分整洁。推开窗户,一幅迷人的画面展现在眼前:交错的水道如同城市的脉络,古老的桥梁横跨其上,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稍作安顿后,我们迫不及待地直奔阿姆斯特丹最负盛名的古董市场——水坝广场附近的Nieuwe Spiegelstraat。这条街道两旁,林立着数十家各具特色的古董店,琳琅满目的藏品让人目不暇接。这里不仅有来自非洲的神秘面具,还有欧洲的经典油画,真可谓是应有尽有。
我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在这些店铺中找到可能隐藏着中国文物的地方。于是,我们一家一家地仔细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当我们走进第三家店时,老邻居突然眼前一亮,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快步走向橱窗。果然,在橱窗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一件青花缠枝莲纹碗,它那精美的工艺和独特的图案立刻吸引了我们的注意。
\"万历的?\"我小声问。
老邻居摇头:\"仿的,但仿得很讲究。\"
店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荷兰老头,见我们对瓷器感兴趣,立刻用流利的英语介绍起来:\"中国瓷器,17世纪,非常稀有...\"
老邻居用荷兰语回了句什么,老头眼睛一亮,态度顿时热络起来。原来老邻居早年在莱顿大学交流时学过荷兰语,这下派上了用场。经过半小时的讨价还价,我们以远低于标价的价格买下了那只碗——虽然明知是仿品,但做工确实精良,带回北京当教学标本也不错。
\"你们运气不错,\"老头一边包装一边说,\"明天de oude Kerk有个私人拍卖会,听说有几件真正的中国古董。\"
我们交换了个眼神。de oude Kerk是阿姆斯特丹最古老的教堂,在那里举办拍卖会,肯定不是普通货色。
离开店铺后,老邻居立刻联系了他在荷兰的熟人。傍晚时分,我们在一家咖啡馆见到了周明生的老朋友——林伯年,一位在阿姆斯特丹生活了四十年的老华侨。
\"de oude Kerk的拍卖会?\"林伯年啜饮着咖啡,眉头紧锁,\"那不是公开活动,只邀请特定客户。\"
\"能弄到邀请函吗?\"我问。
林伯年放下杯子:\"我可以试试。不过...\"他压低声音,\"最近荷兰古董圈在传,有批新到的'水货',据说是从中国南海沉船打捞上来的。\"
老张立刻坐直了身子:\"郑和时期的?\"
\"可能更早,\"林伯年说,\"宋元时期的贸易瓷。但来路...\"他做了个微妙的手势。
我明白他的意思。近年来,国际市场上确实出现了一批据称来自南海沉船的文物,但很多都是盗捞的,不仅破坏考古现场,还涉嫌走私。
\"拍卖会明天几点?\"老邻居问。
\"下午三点,\"林伯年说,\"如果你们真要去,最好伪装成东南亚买家。最近中荷关系紧张,中国面孔太显眼。\"
回到酒店,我们开始准备明天的行动。老邻居负责研究拍卖会的历史记录,老张负责采购变装用的衣物,我则尝试联系国内的水下考古专家,确认近期是否有沉船被盗捞的消息。
深夜,我的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阿姆斯特丹的运河很美,但小心水下的暗流。——E\"
我盯着那个\"E\"看了很久。艾玛?她怎么知道我来荷兰了?更重要的是,她为什么要发这样一条含糊的警告?
窗外,雨势渐大,如瓢泼一般倾泻而下。雨滴狠狠地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运河的水位不断上涨,波涛汹涌地拍打着古老的堤岸,发出规律而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是大自然在演奏一场激昂的交响乐。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聆听着这异国的雨声和水声,思绪却早已飘远。这陌生的环境和独特的声音让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和不安,久久无法入眠。
第二天中午,阳光透过云层洒下,照亮了这座城市。林伯年如约而至,手中拿着三张邀请函,那是进入de oude Kerk的通行证。
我们按照之前的计划进行变装,每个人都尽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老邻居戴着金丝眼镜,手腕上闪耀着劳力士的光芒,他的形象完美地诠释了一位新加坡富商的气质;老张则贴上了假胡子,穿上一件花哨的衬衫,活脱脱就是一个马来西亚橡胶大亨;而我则精心梳理了一个背头,换上一套定制的西装,伪装成印尼华裔收藏家。
当我们踏入de oude Kerk的大门时,一股庄严而神秘的氛围扑面而来。这座古老的教堂内部比我想象中更加宏伟壮观,高耸的哥特式穹顶让人不禁抬头仰望,仿佛能触摸到天空。穹顶下,摆放着二十多把古董椅子,每把椅子上都放置着一个编号牌,显然是为竞拍者准备的。
我们小心翼翼地选择了后排的位置坐下,这样既能观察到其他竞拍者,又不至于太过引人注目。我环顾四周,看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他们或低声交谈,或专注地研究着手中的资料,每个人都似乎对这场拍卖会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