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名片，上面烫金的缅文和中文写着\"敏登珍宝有限公司\"。老张站在我旁边，我能感觉到他绷紧的肌肉——就像当年在部队时准备格斗的架势。
\"谢谢，有机会一定拜访。\"我尽量保持语气平静。
吴敏登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木盒一眼，带着随从离开了。店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老式吊扇吱呀转动的声音。
\"这家伙什么来头？\"老张低声问。
梭温擦了擦额头的汗：\"曼德勒最大的古董商，据说和政府高层有关系。他专门收中国古董，特别是明朝的...最近半年一直在打听南明时期的文物。\"
玛丹突然用缅语快速对梭温说了几句，梭温点点头，转向我们：\"几位，这盘子你们要是感兴趣，最好今天就做决定。吴敏登既然看到了，他一定会想办法弄到手。\"
老邻居看了看我：\"要不我们先付点定金？这盘子确实有研究价值。\"
我思索片刻：\"梭温先生，我们付一千美元定金，保留一周的优先购买权。同时，能不能告诉我们这盘子具体是从哪个村寨收来的？\"
梭温犹豫了一下：\"是一个叫帕敢的小村子，在曼德勒北面大约六十公里。但那地方现在不太平，有民族武装活动，我不建议你们去。\"
付完定金，我们约定三天后再来。走出店门，老张立刻低声说：\"有人跟踪我们。\"
\"是吴敏登的人？\"我问。
\"不确定，但刚才店门口有个穿蓝衬衫的家伙一直在晃悠，就是老邻居早上看到的那个人。\"
我们在市场里转了几圈，确认甩掉尾巴后，找了家茶馆坐下。这是一家华人开的老式茶楼，墙上挂着泛黄的李小龙海报和八十年代的香港月历。
\"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老邻居点了一壶普洱茶，\"吴敏登为什么对南明文物这么感兴趣？\"
\"两种可能，\"我掰着手指，\"要么他是个真正的明粉收藏家，要么他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关于这些文物的价值。\"
老张灌了口茶：\"我看那家伙不像好人。梭温明显怕他，玛丹那姑娘看见他都发抖。\"
茶馆老板来上点心时，我随口问道：\"老板，您知道曼德勒哪里有卖中国古玩的地方吗？除了敏登珍宝那些大店。\"
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华人，一听这话就打开了话匣子：\"你们也是来找'永历宝藏'的？最近来了好几拨人打听这个。要我说啊，都是传说罢了。真有好东西，早被英国人搜刮干净了。\"
\"永历宝藏？\"老邻居立刻竖起耳朵，\"能详细说说吗？\"
老板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老辈人传说，永历皇帝逃到缅甸时，带了不少宫廷珍宝。后来被吴三桂逼着交出来一部分，但有些被忠心的大臣藏起来了。有人说在曼德勒北面的山里，有人说在茵莱湖那边...都是没影的事。\"
\"最近来打听的都是什么人？\"我问。
\"有像你们这样的中国人，也有泰国来的，还有几个说是新加坡的...\"老板摇摇头，\"上个月还有个北方来的老板，雇了十几个当地人到处挖，最后被军方赶走了。\"
喝完茶，我们决定去曼德勒皇宫附近转转。这座缅甸最后一个王朝的皇宫金碧辉煌，但游客并不多。我们漫步在红色宫墙下，老邻居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墙砖上的一处刻痕：\"看这个！\"
那是一个模糊的汉字刻痕，依稀可辨是个\"明\"字。
\"这...会不会是南明遗民留下的？\"老张凑近查看。
我用手摸了摸刻痕：\"难说。也可能是后来华人游客刻的。\"
正当我们研究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是七十年前一个中国远征军老兵刻的。\"
我们转身，看到玛丹站在几步之外，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换了一身便装，背着个帆布包，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大学生。
\"你怎么在这儿？\"老张惊讶地问。
玛丹笑了笑，酒窝又浮现出来：\"梭温叔叔让我来当你们的导游。他说你们对缅甸历史感兴趣，而我是曼德勒大学历史系的学生。\"
我和老邻居交换了个眼神。梭温这个安排未免太巧合了，但有个本地人做向导确实方便。
\"那太好了，\"我露出笑容，\"能带我们去些有历史意义的地方吗？特别是与中国有关联的。\"
玛丹点点头：\"跟我来。我知道几个地方，普通游客找不到的。\"
她带我们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座中式风格的小庙。庙门上的匾额写着\"汉王庙\"三个大字，已经褪色严重。
\"这是当地华人纪念永历皇帝建的，\"玛丹说，\"里面有很多老物件，但大部分不是真品。\"
庙里很安静，只有一个老和尚在扫地。供桌上摆着几件仿古瓷器，香炉里插着几柱快要燃尽的香。老邻居仔细查看了那些瓷器，失望地摇摇头：\"都是近几十年的仿品。\"
离开汉王庙，玛丹又带我们去了曼德勒山脚下的一处古井。井台石栏上刻着些模糊的文字，有汉字也有缅文。
\"传说这是明朝遗民挖的井，\"玛丹说，\"但我老师考证过，应该是晚清时期缅甸华人挖的。\"
老邻居却对井台产生了兴趣：\"这些刻字里有些字句很有意思...'忆昔金陵'、'南望神州'...确实像是流亡者所刻。\"
夕阳西下时，玛丹带我们去了伊洛瓦底江边的一家露天餐馆。坐在江边的竹棚下，看着金色的阳光洒在江面上，我们点了缅甸特色的咖喱鱼和茶叶沙拉。
\"玛丹，\"我一边剥着虾一边问，\"你为什么学历史？\"
玛丹的眼神飘向远处的江面：\"我祖母是汉人后裔，从小就给我讲明朝的故事。她说我们的祖先是从云南那边迁过来的，已经有十几代了。\"她顿了顿，\"其实...我对你们要找的南明文物有些了解。\"
我们三人都停下了筷子。老邻居的眼镜片在夕阳下反着光：\"你知道些什么？\"
\"不只是那个瓷盘，\"玛丹压低声音，\"在帕敢附近的山里，有个废弃的寺庙。当地人传说那里藏着'中国皇帝的东西'。但没人敢去，因为那一带经常有武装冲突。\"
老张皱起眉头：\"你建议我们去？\"
玛丹摇摇头：\"很危险。但...如果你们真想去，我可以帮忙找向导。我表哥在那边的民族武装里当个小头目。\"
回旅馆的路上，我们三个都沉默不语。曼德勒的夜晚热闹非凡，街道两旁摆满了小吃摊，霓虹灯和佛塔的金顶交相辉映。
\"你们觉得玛丹可信吗？\"老张终于打破沉默。
老邻居推了推眼镜：\"她说的大部分应该是真的。但那个突然出现的表哥...有点太巧了。\"
\"明天我们先等国内专家的回复，\"我说，\"然后再决定下一步。至于玛丹...保持联系，但别全信。\"
回到旅馆房间，我刚洗完澡，手机响了。是老邻居发来的消息：\"国内专家回复了，瓷盘照片有问题，可能是高仿。另外，查到吴敏登的背景，他半年前开始大量收购南明文物，背后可能有日本买家。\"
我正想回复，突然听到走廊有轻微的脚步声停在门外。从猫眼望去，只见一个穿蓝衬衫的背影正走向楼梯间——正是白天跟踪我们的人。
事情似乎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