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抬眸看她,迎面一捧水将要泼在他的脸上,身体本能地要挪开,他看见水波中笑容嫣然的颜青离,躲避的身体顿住。
颜青离偏头望他,他怎么不躲?
李莲花脑袋似是被砸的后仰,水珠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脸上,脖颈上,晶莹的水珠从他微扬的下颚滑落,抚过喉结,最后没入衣领。
落水打湿了他的碎发,他微微张着嘴,睫毛轻颤,呼吸似是有些凌乱,茫茫然又慢吞吞地睁开双眸,黑眸水雾朦胧,干净到诱人。
我见犹怜!
颜青离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这四个字,她痴痴地看着眼前的李莲花,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李莲花茫茫望来,眸中似有委屈:“阿离,会生病的。”
他看着呆愣的颜青离,几不可察的勾了勾唇,黑眸弯起好似抓住了狐狸尾巴的猎人。
果不其然,还是他的脸有用。
正准备问他为什么不躲的颜青离瞬间被勾住了目光,呼吸一滞:“花花,你真美。”
春日确实容易受凉,就李莲花那身子骨没准淋了水回去真发了热。
莫名回想起她最初遇见李莲花的样子,那晚他着了风寒,肤白如玉,眼尾绯红,整个人蔫儿吧唧的,像只受了伤的脆弱小狐狸。
其实,发了热是能治的,但是脆弱小狐狸不常见。
李莲花双眸湿漉漉的,嗓音微哑,近乎蛊惑地发问:“阿离喜欢么。”
颜青离回神,嘴比脑袋先反应过来:“喜欢,喜欢,我太喜欢了。”
哪怕知晓她口中的喜欢指的是他的脸,李莲花的心依旧仿佛被轻轻掐了一下。
喜欢他的脸不就是喜欢他么。
生平头一次感谢他李家的好血脉。
“阿离喜欢是我的荣幸。”李莲花眼含笑意,凑近了些,“喏,给你多看看。”
天色临近午时,鱼篓依旧空荡荡,李莲花的“愿者”一个都没上钩。
“花花,你不行啊。”颜青离的鱼竿微动,略一用力,鱼钩露出水面,一条大鱼紧紧咬着鱼钩,尾巴溅起几朵水花,“我的鱼儿上钩了。”
李莲花懒懒的抬眸,闷笑出声:“你没耍赖?”
“我怎么可能耍赖呢!”颜青离蜷了蜷释放灵气的指尖,理不直气也壮,“愿者上钩,估计是鱼儿嫌你丑。”
前不久刚被颜青离夸貌美的李莲花:??
他提起内力朝湖面轻轻拍了一掌,无数“愿者”纷纷落下,眨眼间装满了鱼篓,哼笑一声:“我的鱼儿比你多。”
颜青离斜睨了一眼他耍赖的动作,轻啧一声。
李莲花权当没听见,反正他俩半斤八两。
“阿离,回家了。”李莲花拎起鱼篓和木凳站起身,长身玉立,眉目慵懒。
“来了。”颜青离跟上李莲花的脚步,发丝荡漾,裙摆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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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木山推开院门,大喊道:“芩娘,我回来了。”
在厨房忙碌的芩婆闻声一顿,锅里炒着的菜还在冒着热气,她出现幻觉了,好像听见那老鬼的声音。
她不是才给他烧了钱么。
“芩娘。”熟悉的腔调再度响起。
不是幻觉!
芩婆湿漉漉的手在腰间的布巾上蹭干,急匆匆地出了厨房,看向院门口,站在那里笑得露着大牙的漆木山。
她怔愣在原地。
漆木山走上前,捋了捋胡子:“我回来了。”
芩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心中震惊不已,忽的一巴掌扇在了漆木山的脑袋上,漆木山哼哼两声,还没来得及咆哮,便被芩婆瞪了一眼,顿时悻悻地又摸了摸胡子。
她实在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你…”
见状,漆木山老老实实把他的复生过程吐露个干净,芩婆原本震惊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忽而情绪有些复杂。
难怪,难怪她第一眼就觉得颜青离美得不像凡人。
相夷的不安,她约莫能明白是什么了。
芩婆郑重叮嘱:“你以后就乖乖呆在云隐山,哪儿也不去,别给阿离惹麻烦。”
起死复生这件事传出去,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阿离便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她一个小姑娘,如何抵抗得住上万人的抓捕。
若是人人都追求长生,那这天下岂不是乱了套了。
顶着芩婆严肃的视线,漆木山竖起手指,连连保证:“我知道分寸,我不会下山的。”
芩婆瞪了他一眼:“再偷偷下山喝酒,我打断你的腿。”
漆木山低着脑袋,不敢反驳,他打着哈哈,跑到厨房:“相夷,他们快回来了,赶紧给相夷做长寿面。”
净了手,漆木山就开始准备和面。
芩婆站在院中,看着忙碌的漆木山,眼里泛起水光,再眨眼,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从前他还在时,她就没下过厨,哪怕是后来两人吵得厉害,他也没让她下过厨,直到后来他离开。
回过神,她抬脚进了厨房,开始给漆木山打下手,一个切菜,一个炒菜,配合默契。不一会儿,一盘盘香气扑鼻的饭菜出锅。
今日阳光不错,芩婆将菜摆在了亭子里,还特意去挖了两坛漆木山藏的好酒,漆木山眼皮直跳。
他藏酒的位置芩娘怎么都知道?
饭菜摆好后,湖边垂钓的颜青离、李莲花也拎着鱼篓回来了。
“师娘。”李莲花扫了眼云居阁大开的院门,察觉到院内有两个人的气息,狐疑地走进去。
“臭小子,还不过来帮忙。”
李莲花笑意僵在脸上,他猛地抬头,看见站在厨房门口的漆木山,冲他招了招手,灰色布衫,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那都是师父的样子。
漆木山见傻徒弟呆愣的模样,不满似的哼哼两声:“给我带的好酒呢?”
李莲花手一松,鱼篓向地上砸去,颜青离迅速接过掉下的鱼篓,退回到芩婆身边,两人走到厨房去做鱼,把空间留给师徒二人。
“酒?”李莲花红了眼眶,摘下常年挂在腰间的酒葫芦,手臂微微发颤:“师父,你这酒葫芦我替您修好了。”
“臭小子哭什么,我活着你不开心。”漆木山敲了敲他的脑袋,接过酒壶晃了晃,什么也没有,没好气地说,“亏得我辛辛苦苦给你做饭吃,连壶好酒都不给我带。”
李莲花眼睛都不敢挪动一下,生怕是场幻觉:“我等会就下山给您买。”
“你这个臭小子,在外面被人欺负了,为什么不回云隐山。我不在了,你师娘还在,我看谁敢欺负你。
四顾门不是你的错,单孤刀也不是你的错,非把事情怪到自己头上,然后躲到我坟前哭得跟个小孩似的。”漆木山越说越生气,忍不住悲从中来,将人扒拉到怀里,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李莲花被他说的鼻腔直泛酸,眼眶的泪潸然落下,抬手回抱住漆木山因上了年纪不复高大的身体。
师父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