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鎏金香炉里的龙涎香仍在袅袅升腾。
太后很快收敛悲恸，眼眸恢复清明，声音微微发沉：“那男子是谁？”
“是明年春闱的一个举子，名叫方清杰。”叶溪浅字句清晰。
太后默默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目光幽深，又抛出一问：“你既懂相面之术，那可知哀家还能活多久？”
“回太后，若没有意外，还有四年。”
叶溪浅垂眸，声音平稳。
太后听闻，神色波澜不惊，轻轻颔首：“哀家知道了。”
她稍作停顿，接着问，“那小五她们呢？”
“回太后，五公主一生未嫁，不到四十郁郁而亡，八公主只要得遇良人，便可安乐一生，至于九公主……”
叶溪浅顿了顿，斟酌着用词：“民女只能说很多事情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或许未来会发生的，以后不会发生也不一定。”
太后却依旧追问道：“小九会如何？”
可就在这时，叶溪浅突然捂住胸口，鲜血如决堤之水喷涌而出。
身子也摇摇欲坠，支撑不住缓缓倒了下去，气若游丝道：“回太后，民女泄露天机遭到反噬，无法再探测了，果然太后和公主们身份尊贵，不能随意探测，如今遭到反噬，恐怕之后也无法再行探测了。”
太后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关切。
在短暂思索后，她打消了疑虑。
天机与未来要是轻易能被预测，确实不合常理。
如今看她反噬如此严重，想来所言非虚。
想到这里，太后语气变得轻柔慈爱：“既是如此，便罢了吧，伤得这么严重，可要用药？”
“多谢太后关心，民女无事。”
叶溪浅艰难开口，颤抖着从袖中取出一枚丹药服下。
缓了缓神后，慢慢起身。
太后见状，不再多问。
平静地收回眼神，摆了摆手，示意叶溪浅可以退下。
————
叶溪浅踏出寿康宫的朱漆大门，阳光瞬间倾洒而下，暖融融地包裹住她。
微风拂过，檐角铜铃叮当作响，和着远处传来的鸟鸣，仿佛奏响一曲轻快的乐章。
她轻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希望她今日如此冒险说她懂相面之术，又说明了未来之事引起重视，几位公主的结局可以改变。
因为太后会在这四年，为她们都安排好以后的路。
也就不会都落得书中那样的结局了。
那今日这一冒险，就是值得的。
但也不能因此让太后对她忌惮，忌惮她有如此鬼神之力。
别看太后今日对她如此慈爱，但若自己展现出的能力过于惊世骇俗，让太后觉得自己是个威胁，便绝对会毫不留情地处置了她。
因此她才在最后演那么一出戏，再不用担心有后顾之忧。
想到这里，叶溪浅心中晴朗明媚，笑意不受控制地在脸上绽放开来。
脚步也愈发轻快，朝着御花园而去。
但她这份好心情没持续多久就被人打断了。
因为她在路过一座雕花八角亭时，一阵嘈杂的哄闹声突兀传来。
亭中，二十余个世家公子将一人团团围住。
全都是各家官员的子孙。
旁边还有他们各自带来的下人。
即便一人只能带两个，也是人数不少。
粗略一算，竟有六十几人在共同欺负一人。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肆意的笑，眼神中满是不屑与傲慢，似乎在进行一场再平常不过的游戏。
而被众人围在核心，肆意欺辱的正是……姜沉渊。
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的公子猛地伸出脚，将他踹倒在地。
姜沉渊闷哼一声，双手撑地，却没有反抗。
众人见状，哄笑声更甚，有人朝他身上扔着果皮，有人拿鞭子抽打他的后背。
所有人还都是一副理所应当，好像已经习惯的样子。
就连路过的宫女太监也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是了，姜沉渊在大炎十年。
就遭受了十年的饥寒交迫，缺衣少食，排挤欺压。
刚开始只是几个人欺负他，后来看他一直不反抗，便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欺负他。
而且这些人也并不会被处置。
于是这些年，队伍越发壮大。
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欺负他，就算不欺负他的也都冷眼旁观。
而他这十年也没有一次反抗过。
因为他知道越反抗，他们越是欺负地越狠。
这都是他还在南临之时悟出来的道理。
因为他在南临过得还不如在大炎好。
而眼下，这些人越折磨他越来劲，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越发变本加厉。
笑声，打骂声交织在一起，不断刺痛着叶溪浅的耳膜。
姜沉渊却是一直面无表情，更是从未喊痛一声，也没有求饶一句。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
看着四周众人或是冷眼旁观，或是嘲讽讥笑，或是拍手称快，或是不予理会。
这次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
再等一会。
再等一会他们就会累了，便会放他走的。
但是突然，他却看到了一双与所有人都不同的眼睛。
这双眼睛很美很美，而且里面满是不忍。
不忍？
这些年，遭受无数冷眼与欺辱，何曾有人用这般目光看过他？
答案是没有。
可是他现在却看到了。
而且这双眼睛的主人还是他曾心动过，如今还念念不忘的女子。
够了，能有一人为他不忍。
这便够了。
因此他心满意足，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这细微的动作，却被那些世家公子捕捉到，他们误以为姜沉渊在嘲笑自己。
便瞬间恼羞成怒，眼中凶光毕露，扬起的拳头和鞭子正要再次落下。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脆又带着愤怒的女声骤然响起：“住手！”
声音划破嘈杂的空气，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整个亭子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声音的来源。
毕竟这是第一次肯有人站出来为这个质子出头。
他们真想看看她是谁。
随着一道倩影从拐角处缓缓现身。
众人看清她的面目，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叶姑娘？”
人群中，一个公子结结巴巴地开口。
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怎么会是叶姑娘？”
叶溪浅柳眉轻扬，莲步轻移走进亭中。
目光如炬，冷冷扫视众人，而后落到姜沉渊身上。
只见他衣衫褴褛，发丝凌乱，身上遍布着被鞭打与殴打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