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之眼的残阳,将断壁残垣涂抹上一层温暖的金辉,暂时驱散了连日的血腥与阴霾。巨大的白骨基座彻底崩塌,只余下满地黄沙与零星的惨白碎骨,无声诉说着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劫后余生的狂喜在营地中弥漫,守璧卫和何家子弟们忙着清理战场,救治伤员,空气中飘荡着肉香与青稞粥的暖意,疲惫的脸上洋溢着由衷的笑容。
营地中心最大的篝火旁,俨然成了临时的“王座”。何济被他的红颜知己们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享受着胜利者的荣光和美人儿们毫不掩饰的倾慕。
“济哥哥!张嘴!啊——”唐蜜儿像只殷勤的小蜜蜂,用洗干净的小手捏着一块烤得金黄流油的肉干,踮着脚尖递到何济嘴边,大眼睛亮晶晶的,满是讨好和邀功,“蜜儿亲手烤的!可香啦!快尝尝!”
“哟,咱们蜜儿小厨娘上线了?”何济笑嘻嘻地张嘴接过,故意夸张地咀嚼,“嗯!香!真香!比御厨烤的还香一百倍!看来以后哥哥的胃,就交给蜜儿承包了!”
“嘻嘻!包在蜜儿身上!”唐蜜儿开心得小脸放光,又拿起一块,“再来一块!”
“慢点慢点,小馋猫,别把哥哥撑坏了。”何济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哼!马屁精!”一旁的慕容月抱着她那宝贝七宝玲珑算盘,一边噼里啪啦地拨弄着,清算着物资消耗和后续补给,一边斜睨着何济享受的嘴脸,酸溜溜地哼道,“某些人,仗打完了就原形毕露,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就知道张嘴等投喂!本小姐辛辛苦苦算账,连口热乎气儿都没顾上喘呢!”
“哎呀呀,月儿大小姐吃醋了?”何济立刻凑过去,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哥哥错了!哥哥给你赔罪!来,这块最大的肉,哥哥亲自喂你!” 他拿起一块肉干就往慕容月嘴边送。
“滚开!谁要吃你碰过的!”慕容月红着脸躲开,像只炸毛的小猫,“脏死了!离本小姐远点!看见你就烦!”
“啧啧,月儿这是嫌弃哥哥了?”何济故作伤心,捂着胸口,“哥哥的心,拔凉拔凉的!不行,得让如烟弹首曲子暖暖心!” 他转头看向安静坐在一旁调琴的柳如烟,“如烟,来首‘凤求凰’?安抚一下哥哥受伤的心灵?”
柳如烟被他点名,绝美的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嗔了他一眼:“侯爷又胡说!如烟…如烟弹首‘渔舟唱晚’可好?让大家静静心。” 她指尖轻拨,舒缓悠扬的琴音流淌而出,如同潺潺溪水,瞬间抚平了喧闹,让篝火旁的气氛变得宁静温馨。
“还是如烟最懂哥哥!”何济陶醉地闭着眼,随即又睁开,看向旁边正用小刀削着果皮的南宫柔,“柔儿,你看如烟多温柔!你也学学,给哥哥削个果子呗?要削成小兔子那种!”
南宫柔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玉指灵巧地转动,一个圆润的果子很快在她手中变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她将“兔子”递到何济面前,眼波流转,带着促狭的笑意:“侯爷张嘴,啊——小心哦,这‘兔子’…可是带‘毒’的,吃了会让人…心痒痒哦?”
“哦?柔儿亲手喂的毒,就算是穿肠毒药,哥哥也甘之如饴!”何济笑嘻嘻地张嘴咬住“兔子”,还故意舔了舔嘴唇,眼神暧昧地看着南宫柔,“嗯!甜!柔儿的手艺,果然…毒入骨髓,回味无穷啊!”
“侯爷!”南宫柔被他这露骨的调戏弄得俏脸绯红,又羞又恼地别过脸去,惹得众人又是一阵轻笑。
何济的目光扫过沉默守护在稍远处阴影中的花弄影,她依旧抱着刀,银质面具冰冷,仿佛与篝火的温暖格格不入。何济拿起一串烤得喷香的肉串,走到她面前,声音温和:“弄影,辛苦了。来,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花弄影透过面具看着他,没有接,也没有动。
“怎么?怕哥哥下毒?”何济故意板起脸,“还是嫌弃哥哥的手艺比不上蜜儿?”
花弄影沉默片刻,缓缓伸出手,接过了肉串。动作有些僵硬,却终究是接了。她没有吃,只是握在手中。
“这才乖嘛!”何济满意地笑了,伸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又觉得不妥,改为轻轻碰了碰她怀中的刀鞘,“刀要磨,人也要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保护哥哥…和大家,对吧?”
花弄影身体微微一僵,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面具下的目光,似乎柔和了一瞬。
最后,何济走到江疏月身边。她靠坐在一块铺着软垫的石头上,脸色依旧苍白,右臂缠着厚厚的绷带。江映雪安静地坐在旁边,手里捧着一碗温热的药粥,正小口小口地喂姐姐。
“疏月,感觉好些了吗?”何济蹲下身,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疼惜,自然地接过江映雪手中的药碗,“来,哥哥喂你。”
“不用。”江疏月声音清冷,想伸手去接碗,却被何济轻轻按住左手。
“伤员就要有伤员的觉悟!”何济不由分说,舀起一勺药粥,细心地吹了吹,递到她苍白的唇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张嘴!这可是青萝姐姐特意熬的,加了老参,大补!哥哥都舍不得喝呢!”
江疏月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和眼中那份执拗的关切,冰冷的眸子微微波动了一下。她终究没有拒绝,微微张开唇瓣,任由他将温热的药粥喂入口中。苦涩的药味在舌尖弥漫,心底却悄然泛起一丝陌生的暖意。
“映雪也辛苦了,照顾姐姐。”何济又看向安静乖巧的江映雪,语气温柔,“来,张嘴,哥哥也奖励你一块蜜饯!” 他变戏法似的摸出一颗蜜饯,塞进江映雪微张的小嘴里。
江映雪猝不及防,含着蜜饯,小脸微红,羞涩地低下头,小声道:“谢谢…济哥哥。”
篝火跳跃,映照着何济与七位佳人嬉笑怒骂、温情脉脉的画面。柳如烟的琴音,慕容月的算盘声,唐蜜儿的叽叽喳喳,南宫柔的娇嗔,江氏姐妹的安静,花弄影的沉默,交织成一幅动人心弦的画卷。何济身处其中,如鱼得水,风流倜傥,痞帅的笑容仿佛有魔力,让每一位佳人眼中都映着他的身影,充满了依恋与情意。
“啧啧啧,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啊!”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几分调侃、却又无比熟悉的女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突兀地在篝火圈外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素雅青衫、气质温婉中透着干练的中年美妇,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不远处。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正是天机阁阁主,顾清欢!
“顾姨!”何济眼睛一亮,立刻起身迎了上去,“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语气中带着惊喜和亲昵。
“顾阁主!”柳如烟、南宫柔等人也纷纷起身行礼,态度恭敬。她们都知道这位顾阁主在何济心中的分量,亦师亦友,更是他生母当年的心腹。
顾清欢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不必多礼。她目光扫过篝火旁神色各异的佳人们,最终落在何济身上,笑容带着几分促狭:“不来看看,怎么知道咱们的‘天枢侯’日子过得如此滋润?瞧瞧,红袖添香,琴瑟和鸣,连喂药削果子都有人代劳,这派头,比皇帝还逍遥。”
“顾姨您就别取笑我了!”何济难得地老脸一红,挠了挠头,“这不是…大战刚歇,兄弟们和姑娘们都辛苦了,放松放松嘛!您快请坐!”他殷勤地搬来一块最平整的石块,还用袖子擦了擦。
顾清欢优雅落座,接过慕容月递来的热茶,轻轻啜了一口,目光却变得严肃起来:“放松?恐怕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的话让篝火旁轻松的气氛瞬间凝重了几分。何济脸上的痞笑也收敛起来,正色道:“顾姨,您是不是带来了什么消息?”
顾清欢放下茶杯,从袖中取出一卷密封的、用火漆封口的细长竹筒,递给何济:“看看这个。刚截获的,来自西夜国都‘金帐王庭’,用最高级别的‘金狼密文’书写。破译花了点时间。”
何济接过竹筒,指尖一划,火漆碎裂。他抽出里面卷得紧紧的羊皮纸,展开细看。随着阅读,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神也渐渐变得冰冷锐利。
“西夜可汗…病危?”何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几个王子争位?大王子乌维联合‘黑狼部’,获得狂信者支持,意图发动政变,清洗亲夏派,然后…倾国之力,再次东征?目标…还是瀚海之眼?或者说…是我?”
“没错。”顾清欢颔首,语气凝重,“乌维野心勃勃,且被狂信者的力量蛊惑极深。若让他上位,西夜与大夏必有一场倾国之战。瀚海之眼首当其冲,甚至可能波及整个西域和北境。”
“哼!手下败将,贼心不死!”何济冷哼一声,将羊皮纸捏在手中,“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痛!”
“痛是痛了,但他背后有狂信者残余势力撑腰,又握有部分兵权,加上可汗病危,局势混乱,给了他铤而走险的机会。”顾清欢分析道,“硬碰硬,即便能胜,也必然是生灵涂炭,两败俱伤。而且…我怀疑那遁走的黑液,与西夜境内的狂信者余孽有所勾连。”
“那顾姨的意思是?”何济看向顾清欢,他知道这位天机阁主向来谋定而后动。
顾清欢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掌控全局的自信和一丝运筹帷幄的锋芒:“乌维想上位?那我们就帮他…换个对手上位。西夜国内,并非铁板一块。二王子呼延灼,其母族是亲近大夏的‘白鹿部’,他本人也对大夏文化颇为倾慕,一直主张与夏交好。更重要的是…他手中掌握着西夜最精锐的‘金狼卫’,且对乌维的跋扈早有不满。”
“顾姨想策反呼延灼?”何济眼睛一亮。
“不是策反,是…合作共赢。”顾清欢纠正道,指尖在茶杯边缘轻轻划过,“我已经通过秘密渠道,与呼延灼的心腹取得了联系。条件很简单:我们助他登上汗位,他承诺与夏永世修好,开放商路,并全力清剿境内狂信者余孽,包括…那可能存在的‘黑液’源头。作为诚意,他需要在我们指定的时间,在‘金帐王庭’发动一场…‘清君侧’的行动,控制住乌维和他的‘黑狼部’死忠。”
“好一招釜底抽薪!”何济抚掌赞叹,眼中异彩涟涟,“顾姨果然老谋深算!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解西境之危!高!实在是高!”
“少拍马屁!”顾清欢嗔了他一眼,眼中却带着笑意,“此事的关键,在于两点。其一,呼延灼的诚意和执行力。其二,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分量、又能取信于他,并且能在关键时刻…‘点醒’他的人,亲自走一趟西夜王庭,敲定细节,并作为我们的‘眼睛’和‘后手’。”
她的话音落下,目光便落在了何济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我去!”何济毫不犹豫地拍板,“这事非哥哥我莫属!论分量,哥哥现在是名震天下的‘天枢侯’兼‘半字先生’!论取信…嘿嘿,哥哥这张脸和这张嘴,搞定一个仰慕大夏文化的王子,还不是手到擒来?论点醒…有测字术在,哥哥保证让他醍醐灌顶,死心塌地!”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顾清欢似乎早有预料,“人选你挑几个得力的带上。西夜王庭现在暗流汹涌,务必小心。尤其是…那可能潜伏的狂信者余孽和黑液,极其诡异,防不胜防。”
“放心!”何济信心满满,随即脸上又露出那痞痞的坏笑,环视身边众位佳人,“不过顾姨,这趟可是公差!哥哥一个人去多孤单啊?总得带几个红颜知己,路上解解闷,关键时刻还能帮帮忙,对吧?月儿,你的商队熟门熟路,得负责向导和后勤!柔儿,你的毒术对付宵小最管用!如烟,你的琴音能安神定心!蜜儿,你的虫虫探路预警一级棒!弄影,贴身保镖非你莫属!疏月映雪…呃,你们伤还没好,这次就…”
“不行!”他话音未落,几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本小姐要去!商路我最熟!还能帮你跟那些西夜商人砍价!”慕容月叉着腰,一脸“你敢不带我试试”的表情。
“侯爷想甩开柔儿?门都没有!西夜的毒草毒虫,本公主可是垂涎已久了!”南宫柔眼波流转,带着危险的笑意。
“如烟…愿随侯爷左右,以琴音相伴。”柳如烟声音温柔却坚定。
“蜜儿也要去!蜜儿的小宝贝们还没去过西夜呢!”唐蜜儿抱着何济的胳膊摇晃。
花弄影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刀,又默默向何济靠近了一步,用行动表明态度。
连一直沉默的江疏月也抬起了清冷的眸子,看着何济,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在说:我的伤,不碍事。
何济看着她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生怕被落下的模样,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得意,脸上笑开了花:“好好好!都去!都去!哥哥带你们去西夜公费旅游!吃烤全羊!看大漠孤烟!月儿负责花钱!柔儿负责下毒…哦不,是采药!如烟负责弹琴!蜜儿负责玩虫子!弄影负责砍人…呃,是保护大家!疏月映雪…负责养伤兼貌美如花!完美!”
“呸!谁要负责貌美如花!”慕容月红着脸啐道。
“侯爷安排得‘真周到’啊!”南宫柔似笑非笑。
柳如烟掩唇轻笑。
唐蜜儿开心地拍手:“好耶!公费旅游!”
顾清欢看着何济被一群莺莺燕燕包围、吵吵闹闹却又无比和谐的画面,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却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意。她将一份更加详细的密函和一个刻有天机阁暗记的玉牌交给何济:“具体联络方式、接头暗号、以及呼延灼心腹的画像资料都在里面。记住,此行以‘商队’名义掩护,务必低调谨慎。呼延灼那边,我会持续施压,确保他不敢耍花样。但变数…总在计划之外。”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济儿,西夜之行,看似权谋周旋,实则凶险未卜。狂信者残余如同毒蛇,黑液更是诡异莫测。更重要的是…我总感觉,那遁走的黑液,其目标绝非仅仅是复仇。它似乎在…等待,或者…寻找什么。你身负玉玺之力,务必万分小心。若事不可为,保命为上,立刻撤离!天机阁在西夜的力量,会全力接应你。”
何济接过密函和玉牌,感受到顾清欢话语中的凝重和关切,收起了玩笑之色,郑重点头:“顾姨放心,我明白。哥哥我福大命大,还有这么多美人儿护着,阎王爷见了都得绕道走!保证把事办得漂漂亮亮,把那什么黑液揪出来挫骨扬灰!”
顾清欢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万事小心。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夜色渐深,篝火依旧明亮。西行的计划在欢声笑语中敲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未知旅程的期待和一丝紧张。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营地外围一处不起眼的沙丘阴影下,一只通体漆黑、仅有指甲盖大小、形似甲虫的怪异虫子,正用它那毫无生气的复眼,静静地“注视”着篝火旁谈笑风生的何济。它身上,散发着与那遁走的黑液同源的、极其微弱却精纯的邪恶气息。在众人未曾察觉的角落,一道极其隐晦、带着贪婪与恶念的意念波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茫茫夜色,朝着西方…西夜国的方向,传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