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从白骨王座上弥漫开来的恐怖气息,如同无形的冰水,瞬间浇熄了营地内刚刚燃起的反击热焰。纯粹的黑暗在那模糊身影手中凝聚,仿佛一个即将吞噬光明的黑洞,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的毁灭意志。连呼啸的夜风都似乎被冻结,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慕容月俏脸煞白,下意识抓紧了何济的衣袖。
“它要动真格的了!”卫胤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声音嘶哑,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能感觉到,那团黑暗蕴含的力量,远超之前的毁灭光束,足以轻易抹平整个营地!
“济哥哥…”唐蜜儿害怕地躲到何济身后。
柳如烟抱着琵琶,指尖冰凉,刚刚因破音而生的些许振奋荡然无存。南宫柔脸色凝重,指间悄然扣住了几个颜色更加诡谲的玉瓶。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定那团不断膨胀的黑暗,绝望的阴影再次笼罩心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几乎令人窒息的时刻,一道冰冷、平静、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声音,如同寒夜里滑过冰面的细针,清晰地刺入何济的耳中:
“目标,确认。方位,西北,七里。沙丘后,金顶大帐。主事者,三人。气息驳杂,与魔音同源。干扰源,或可一试。”
声音来自何济身侧一步之遥的阴影处。花弄影!她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依旧是一身便于融入夜色的紧身黑衣,脸上戴着那半张冰冷的银质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波澜、如同深渊寒潭般的眸子。她抱着她那柄从未离身的狭长直刀,刀鞘古朴无华,却散发着内敛的锋锐。
她的话语简洁到了极点,没有任何修饰,却像黑暗中的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何济眼前的迷雾!西北七里!金顶大帐!主事者三人!与白骨战车的诡异乐声同源!
何济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他瞬间明白了花弄影的意思!那白骨战车上凝聚恐怖力量的黑影,其力量来源或控制核心,极有可能与那七里外金顶大帐内的三个“主事者”有关!若能斩首!或可釜底抽薪,打断这致命一击!
“弄影!”何济猛地转头看向她,眼神锐利如刀,“有把握?”
花弄影没有回答,只是那双冰冷的眸子透过面具,静静地回视着他。那眼神里没有任何豪言壮语,只有一种近乎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平静和…不容置疑的肯定!仿佛她说的不是去刺杀敌方首脑,而是去取一件唾手可得的东西。
这无声的回应,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力量!
“好!”何济没有任何犹豫,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痞笑瞬间被一种属于统帅的决断取代,“哥哥信你!需要什么配合?引开守卫?制造混乱?”
“不必。”花弄影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如同冰珠落地,“人多,反是累赘。一刻钟,足矣。”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近乎狂妄的自信,却又让人生不出丝毫质疑。
“弄影姐姐好厉害!”唐蜜儿眼中冒着小星星。
“小心。”柳如烟忍不住轻声叮嘱,眼中带着关切。虽然花弄影平时沉默寡言,存在感极低,但同为守护在何济身边的女子,那份情谊是相通的。
南宫柔也微微颔首:“若有变故,以响箭为号,我的毒可助你脱身。”
慕容月则有些担忧地看了看那白骨战车方向越来越压抑的气息:“一刻钟…来得及吗?那黑乎乎的东西好像快憋不住了!”
花弄影的目光在柳如烟、南宫柔、唐蜜儿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慕容月身上。那冰冷的面具下,似乎极其微弱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她并未回应她们的关心,只是对着何济,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然后身形一晃——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如同新雪初霁般的冷冽气息,证明她曾在此停留。
“哇!弄影姐姐好帅!像影子一样!”唐蜜儿惊叹。
“她一直这么…神出鬼没吗?”慕容月咋舌。
“这就是弄影。”何济看着花弄影消失的方向,眼中带着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他随即收敛心神,脸上重新挂起那招牌的痞笑,仿佛刚才的凝重从未存在过,“好了!现在压力给到咱们这边了!得给咱们的影子刺客争取时间,还得让那个黑鬼憋住别放大招!”
他环视众人,语速飞快,条理清晰:
“月儿!第二批补给不是到了吗?箭矢火油!立刻分发下去!给我往死里射那些冲上来的沙虫和杂兵!射程不够就用火油烧!烧成烤虫子!”
“卫大哥!收缩防线!依托工事,以守待攻!不求杀敌,只求拖延!把动静给我闹大!越大越好!”
“蜜儿!让你的小家伙们(蛊虫)去骚扰白骨战车!别让它安生!也别靠太近,就在外围嗡嗡嗡,烦死它!记住,是骚扰,不是拼命!”
“柔儿!你的毒瘴范围还能扩大吗?把正面也给我罩上一层!让那些杂兵冲得慢点!再慢点!”
“如烟!”何济看向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柳如烟,语气瞬间温柔下来,“还能坚持吗?不用弹破阵乐,就弹点舒缓的,安抚下兄弟们的心神,顺便…给哥哥我提提神?刚才听你弹琴,哥哥的魂儿都快飞了,现在急需续命!”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和直白的“调戏”,让柳如烟苍白的脸上瞬间飞起红霞,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声音却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侯爷…都什么时候了还…如烟尽力便是。” 她抱着琵琶,指尖拨动,轻柔舒缓的《清心普善咒》流淌而出,如同甘霖,悄然抚平着营地内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嘿嘿,就知道如烟最疼哥哥。”何济满意地笑了,随即又看向南宫柔,眨眨眼,“柔儿,你的毒瘴可别把哥哥我也罩进去了,哥哥还想留着这俊脸多看美人儿几眼呢!”
“侯爷放心。”南宫柔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指尖轻弹,几缕淡紫色的烟雾随风飘散,在营地正前方形成一片氤氲的屏障,“这‘醉梦烟’只醉敌人,不醉自己人。不过侯爷若是不小心吸多了…说不定会梦见某些…不该梦的人哦?”她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柳如烟和慕容月,带着促狭的笑意。
“哦?还有这等好事?”何济眼睛一亮,作势要往毒瘴里冲,“那哥哥可得多吸两口!最好梦到柔儿你…”
“侯爷!”南宫柔又羞又急,连忙操控毒烟避开他。
慕容月在一旁看得直撇嘴:“哼!油腔滑调!没个正形!弄影姐姐在前方拼命,你倒好,在这里调戏这个撩拨那个!羞不羞!”
“月儿吃醋了?”何济立刻凑到慕容月身边,笑嘻嘻地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被慕容月一巴掌拍开),“哥哥这不是稳定军心,鼓舞士气嘛!你看,大家现在是不是没那么怕了?再说了,哥哥心里最惦记的,当然是咱们月儿大小姐的算盘…哦不,是月儿的安危!”
“滚!谁要你惦记!”慕容月红着脸啐道,心里却莫名有点甜,手上分发物资的动作更快了。
在何济这插科打诨、左拥右抱(言语上)的“指挥”下,营地的气氛虽然依旧紧张,却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绝望。守璧卫们听着柳姑娘的仙音,看着侯爷和几位绝色佳人“打情骂俏”,紧绷的神经竟然真的放松了不少,分发到手的箭矢和火油也让他们底气大增。卫胤指挥着防御,依托工事和南宫柔的毒瘴,顽强地抵挡着失去乐声加持后略显混乱的敌人进攻。唐蜜儿的蛊虫群嗡嗡飞舞,在白骨战车外围形成一片扰人的黑云,虽然无法造成实质伤害,却也让那翻滚的黑雾显得更加烦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白骨战车上那团黑暗的气息越来越恐怖,仿佛随时会爆发!何济表面依旧嬉皮笑脸地和身边的美人们“调情”,眼神却不时瞥向西北方向,手指在袖中无意识地掐算着时间。
“济哥哥,一刻钟快到了吧?”唐蜜儿有些不安地小声问。
“快了。”何济点点头,目光扫过白骨战车,那黑雾的翻滚已经达到了顶点!仿佛下一秒,那毁灭的黑暗洪流就要倾泻而下!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临界点——
西北方向,七里之外!
一道极其耀眼的、带着森然杀意的刀光,如同划破夜幕的银色闪电,毫无征兆地冲天而起!哪怕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那纯粹到极致的锋锐和冰冷刺骨的杀意,也清晰地传递到了瀚海之眼!刀光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紧接着!
轰隆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西北方向传来!并非爆炸,更像是某种庞大结构的崩塌!伴随着巨响,一股混乱、惊恐、夹杂着愤怒和绝望的精神波动,如同溃堤的洪水般,瞬间席卷了整个战场!
那高高矗立在白骨战车上、手中黑暗即将凝聚到顶点的模糊身影,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浑身剧震!那翻腾的黑雾猛然一滞,随即如同失去了支撑般剧烈地溃散、收缩!它手中那团即将成型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如同被戳破的气泡,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瞬间崩解消散!那股笼罩天地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成功了!
花弄影得手了!
“成了!弄影姐姐成功了!”唐蜜儿第一个跳起来欢呼!
“好!”卫胤激动得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岩石上!
柳如烟指尖的琴音陡然变得欢快激昂!南宫柔美眸中异彩连连!慕容月更是激动地抓住何济的胳膊:“何济!快看!那黑鬼蔫了!”
整个营地爆发出震天的欢呼!绝境逆转!死里逃生!
何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看向西北方向,眼中充满了赞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他转向欢呼的众人,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畅快和豪迈:“兄弟们!看到了吗?天佑瀚海!邪不压正!现在!轮到咱们反击了!箭矢火油在手!给我狠狠地打!把刚才受的鸟气,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杀!杀!杀!” 士气彻底引爆!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箭雨带着复仇的怒火倾泻而下!火油点燃的烈焰在敌群中炸开!守璧卫在卫胤的带领下,如同猛虎下山,冲出工事,杀向混乱的敌群!
战场形势瞬间逆转!
何济没有立刻加入冲杀。他站在高处,目光依旧锁定着西北方向,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归来。柳如烟、南宫柔、慕容月、唐蜜儿也都围拢过来,脸上带着胜利的喜悦和对花弄影的担忧与期盼。
没有让众人等太久。
几乎就在营地反击号角吹响的同时,一道纤细、迅捷、如同融入夜风般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何济身侧的阴影中。正是花弄影!她依旧一身黑衣,银质面具冰冷,怀中抱着那柄狭长直刀。刀身已归鞘,但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气,混合着她身上那股特有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她的黑衣上,沾染着大片暗沉的血迹,如同夜色中绽放的墨梅。
“弄影!”何济立刻迎上前去,眼神关切地上下打量她,“受伤没有?”
花弄影轻轻摇头,动作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她伸出左手——那只手白皙修长,却沾满了粘稠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液。在她掌心,静静地躺着三枚造型奇特、非金非玉、刻满诡异扭曲符文的令牌!令牌上还残留着强烈的精神波动和一丝与白骨战车同源的气息!
“主事者,已除。信物,在此。”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那双透过面具看向何济的眸子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融化了一丝。
“弄影姐姐!”唐蜜儿看着花弄影满身的血迹,小脸发白,又是害怕又是心疼。
柳如烟和南宫柔眼中也露出敬佩和关切。
慕容月则看着那三枚染血的令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向花弄影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何济看着花弄影沾满敌人鲜血的手和那三枚令牌,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伸出手,却不是去接令牌,而是从怀中掏出一方干净柔软的素白手帕。在众女惊讶的目光注视下,他极其自然地、小心翼翼地执起花弄影沾满血污的左手。
花弄影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何济不容置疑地轻轻握住。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和珍视,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辛苦了。”何济的声音低沉而温和,没有了往日的调笑,只有真挚的疼惜。他用手帕,一点一点,极其细致地擦拭着她指缝间、手背上那粘稠冰冷的血污。温热的指尖偶尔擦过她冰凉的手背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篝火跳跃的光芒映照着他专注的侧脸和花弄影冰冷的银质面具,形成一种奇异而动人的画面。
花弄影僵立着,任由他擦拭。面具遮挡了她的表情,但那双露在外面的、一向冰冷无波的眸子,此刻却清晰地映着何济的身影,深处似乎有某种冰封的东西,正在悄然碎裂、融化。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冰冷指尖传来的、属于他掌心的温热,那温度仿佛能一直熨烫到心底最深处。
“济哥哥对弄影姐姐真好…”唐蜜儿小声嘟囔,语气里有点小羡慕。
柳如烟看着这一幕,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并无醋意,只有欣慰。
南宫柔则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红唇微勾。
慕容月撇撇嘴,小声哼道:“就会献殷勤…”
何济仿佛没听到周围的议论,专注地将花弄影的手擦拭干净。那方素白的手帕已染满暗红,变得污秽不堪。他随手将脏手帕塞回怀里,仿佛那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然后才看向花弄影掌心那三枚染血的令牌,脸上重新露出那痞痞的、带着强大自信的笑容:“干得漂亮!弄影!这三块破牌子,就是那三个倒霉蛋的命根子吧?哥哥替兄弟们谢谢你了!” 他这才伸手,将令牌接过。
花弄影默默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她微微低下头,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分内之事。”
“哈哈,好一个分内之事!”何济大笑,豪气顿生。他高举那三枚令牌,对着正在奋勇杀敌的守璧卫和何家子弟,声音响彻战场:“兄弟们!敌酋已授首!信物在此!随我杀!一个不留!”
“吼!!!” 士气攀至顶峰!喊杀声震天动地!失去指挥核心、又受到令牌被夺的精神冲击,残余的狂信者和沙虫大军彻底崩溃,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被士气如虹的守璧卫分割包围,肆意剿杀!胜利的天平彻底倾斜!
看着下方一边倒的战局,何济心情大好。他收起令牌,转头看向身边几位风姿各异、却都为他倾尽全力的绝色佳人,眼中充满了自豪和柔情。
“如烟一曲安军心,柔儿毒瘴锁千骑,月儿运筹粮草至,蜜儿蛊虫扰强敌,弄影一刀定乾坤!”何济目光扫过柳如烟、南宫柔、慕容月、唐蜜儿,最后落在沉默的花弄影身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骄傲和得意,“哥哥我何德何能,竟有如此红颜相伴?简直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啊!不行不行,等打完仗,哥哥必须以身相许,挨个报答才行!”
“侯爷!”柳如烟被他这露骨的表白羞得满脸通红。
“想得美!”南宫柔啐道,眼波流转间却带着笑意。
“谁要你以身相许!不要脸!”慕容月红着脸跺脚。
“济哥哥要许给谁呀?蜜儿也要!”唐蜜儿天真地凑热闹。
连一直沉默的花弄影,面具下的耳根似乎也微微泛红,不自然地侧了侧身。
何济看着她们或羞或嗔的动人模样,心中畅快无比,正想再“调戏”几句,目光无意间扫过战场边缘那辆沉寂的白骨战车,脸上的笑容却骤然凝固!
只见那溃散的黑雾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如同有生命般,缓缓地、诡异地重新凝聚起来!只是这一次,黑雾不再试图凝聚人形,而是如同蠕动的粘稠液体,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渗入了下方那巨大沙虫尸骸堆积而成的白骨基座深处!
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古老、仿佛来自大地幽冥的邪恶气息,如同沉睡的凶兽正在缓缓苏醒,带着令人心悸的贪婪与饥渴,悄然弥漫开来!它锁定的目标,赫然是…瀚海之眼中心区域,那片被黄沙半掩的古老祖祠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