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霄门晨雾未散时,林墨已被唤到议事堂。
檀香在雕花木梁下盘成细蛇,十位长老分坐左右,最上首的掌门正捏着茶盏,指节泛白。
林墨站在青砖地上,余光扫过下首第三位长老——张泰,昨日他在藏经阁外说\"此子行事太露锋芒\"的声音,此刻还在林墨识海里嗡嗡作响。
\"林客卿。\"张泰率先开口,三缕长须随着话音轻颤,\"你揭破赵烈的手段是漂亮,可青霄门立派三百年,规矩不是用来破的。
昨日讲经台的课,你当着百来号外门弟子大谈'阵法行为分析',连守阵堂的老周头都跑来说'这小子把阵道拆成算学题,像切萝卜似的'。\"
堂中响起几声低咳。
林墨垂眼盯着自己鞋尖——青布皂鞋,是叶婉清前日硬塞给他的,说\"门客卿总穿运动鞋成何体统\"。
此刻鞋尖沾了点晨露,他突然觉得这话题比晨露还湿腻。
\"张长老的意思是,我该装糊涂?\"林墨抬眼,眉梢微挑,\"赵烈用我的灵力残片设幻阵,若我不拆穿,今日跪在锁魂崖的就是我。
青霄门的规矩是护短的?\"
\"放肆!\"左侧一位白眉长老拍案,茶盏跳起来摔在地上,瓷片溅到林墨脚边,\"你不过是外门客卿,怎敢与长辈顶嘴?\"
\"够了。\"
清冷女声像片薄冰划破喧哗。
叶婉清从后堂步出,月白道袍沾着松针香,发间玉簪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她站到林墨身侧半步,目光扫过众人:\"昨日藏经阁的监控玉牌,我看过三遍。
林师弟拆幻阵时用的'行为分析符',连我都没见过。
他只是做了别人不敢做的事——难道青霄门现在要容不下能干事的?\"
林墨偏头看她。
叶婉清耳尖微微发红,是动了真怒的征兆。
他想起昨夜她敲开自己院门,塞来一叠《青霄阵典》批注,说\"明日议事堂别跟那群老古董硬碰\",此刻倒觉得她耳尖的红比批注更可爱。
\"首徒说得是。\"掌门突然笑了,指节叩了叩案上的玉简——正是林墨昨日呈的证据,\"我青霄门要的是能破局的人,不是守着规矩吃老本的。
至于讲经台...\"他转向林墨,\"下月开始,你每周三来前山讲阵道,就用你的'算学拆阵'那套。\"
张泰欲言又止,最终拂袖起身:\"老臣告退。\"其他长老陆续离座,檀香里飘着几缕不忿的灵力波动。
林墨看着他们背影,摸了摸袖中温凉的青玉——这是他的传承器物,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像在说\"热闹才刚开始\"。
\"发什么呆?\"叶婉清戳他胳膊,玉簪在发间轻晃,\"外门争锋赛的公告贴在演武场了。
赵烈那家伙...呵,倒会挑时候。\"
林墨顺着她目光望去,透过议事堂雕花窗,能看见演武场方向围了一圈人,其中一道身影正仰头贴告示,红袍翻卷如火焰——是赵烈。
\"他被押去锁魂崖面壁十年,怎么出来了?\"林墨皱眉。
\"昨日半夜,他那在外门当执事的舅舅求到掌门跟前,说什么'年轻人气盛,愿以三年门贡献换他参加争锋赛'。\"叶婉清冷笑,\"那老东西当年偷看过我青霄《离火诀》,把柄还在执法堂攥着。\"
林墨突然笑了:\"他要挑战我?\"
演武场的告示确实写着:\"外门赵烈,挑战客卿林墨,以阵法对决,胜者得'玄铁精'十斤,败者自废修为。\"红纸上墨迹未干,还沾着几点赵烈特有的焦糊灵力——他写的时候大概运了离火咒。
\"我应。\"林墨指尖划过告示边缘,\"但阵法得由第三方设计。
赵烈那套离火阵我闭着眼都能拆。\"
\"我来当这个第三方。\"
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云鹤负手走来,腰间挂着七枚青铜算筹,是青霄门最擅机关的长老。
他指了指演武场中央的青铜塔:\"千机塔,随机生成阵法,五行生克、几何排列、符纹走向全由机关骰决定。
赵烈,你敢吗?\"
赵烈红袍一震,盯着林墨的目光像淬了毒:\"有何不敢?
三日后,千机塔见!\"
三日后的演武场,日头刚爬到中天。
千机塔投下的阴影里,林墨站在阵门前。
塔身高三丈,每层都刻着旋转的青铜齿轮,此刻最顶层的机关骰\"咔\"地弹出,七道流光坠入地面——阵法成了。
\"这是...五行生克加几何嵌套?\"观礼席传来议论。
叶婉清坐在最前排,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腰间玉佩,玉坠上的云纹被她捏出了薄汗。
林墨闭了闭眼,破妄能力全开。
眼前的阵法不再是花花绿绿的符纹,而是无数数字在流动:金位9,木位3,土位5...突然,他瞳孔微缩——在火位与水位的交汇处,一组数字正在循环:5→3→8→5→3→8...
\"递归结构。\"林墨低笑。
他从袖中摸出一张符纸,指尖凝起灵力,在纸上画下\"∞\"符号。
符纸骤然亮起蓝光,顺着他的手势飘入阵中。
观礼席一片抽气声。
赵烈站在裁判席旁,拳头捏得指节发白——他昨日特意找了隐世阵师设计的\"循环绞杀阵\",此刻竟被林墨用一张算学符破了?
半柱香后,林墨从阵中走出,衣摆未沾半点尘。
千机塔顶层的青铜钟\"当\"地敲响,宣告破阵成功。
\"不可能!\"赵烈踉跄两步,撞翻了裁判席的茶案,\"你...你用了邪术!\"
\"赵师兄。\"林墨扯了扯皱巴巴的道袍——叶婉清非让他穿的,\"千机塔的机关骰是沈长老亲自检查的。
你若觉得不公,不妨自己进去试试?\"
赵烈的脸涨成猪肝色,突然转身冲出演武场,红袍被风掀起,露出腰间半截染血的符纸。
人群渐渐散去时,林墨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回头望去,是个穿粗布麻衣的小丫头,发间还沾着草屑,应该是杂役弟子。
她见林墨看过来,慌忙低头,手指绞着衣角:\"林...林客卿,你的符道思路...很特别。\"
不等林墨开口,她塞来一枚玉简,转身就跑。
林墨望着她背影,注意到她足尖点地的姿势——那是练过轻身术的人才有的利落。
夜,林墨的小院里。
油灯在案头跳着,他捏着那枚玉简,神识探入。
里头记载的\"镜像符阵\"理论让他瞳孔微缩——符纹的排列方式,竟和他青玉传承里的《数符通玄录》有几分相似,只是更隐晦,像被刻意遮盖了什么。
\"叩叩。\"
院门被敲响。
林墨收了玉简,开门见叶婉清抱着一坛酒,发间玉簪换成了竹制的,沾着露水:\"今日你赢了,我偷了掌门的'松醪春'。\"
她把酒坛往石桌上一放,突然压低声音:\"我今日听守山门的弟子说,黑市妖市这月要开。
听说...有能修补残卷的灵草。\"
林墨心头一跳。
他的青玉传承缺了最后几页,这是他一直没说的秘密。
叶婉清却像看透了他心思,目光灼灼:\"明日子时,咱们乔装成散修去。\"
夜风卷着松涛灌进院子,林墨摸了摸胸口的青玉。
暗处,有双眼睛正透过院外的竹影盯着他——赵烈站在树后,手中血符渗出缕缕黑气,嘴角扯出阴毒的笑:\"林墨,你以为破了个破阵就天下无敌?
妖市里的东西...可没那么好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