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龙吟宗内门，明心堂。
殿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和各种灵丹妙药混合的奇异芬芳。静魂玉蒲团上，许若的气息终于不再是那令人心颤的游丝，变得绵长而平稳，虽然依旧微弱，却已脱离了崩碎的边缘。她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那抹刺目的血迹已被秦川小心翼翼地拭去。如同经历了一场惨烈大战后疲惫不堪的睡美人。
秦川半跪在旁，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脸色甚至比许若还要苍白几分。他缓缓收回抵在许若后背的手掌，那持续输送了数个时辰精纯灵力的右臂，此刻酸麻得几乎失去知觉。丹田内，那玄尊境三阶的磅礴能量竟也消耗了大半，如同被抽干了水的池塘，只余下浅浅的一层。
“呼……” 秦川长长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浊气仿佛带着冰寒与血腥的味道。
紧绷到极限的心弦骤然放松，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几乎要将人淹没的疲惫感。他瘫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殿柱，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快没了。
“宗…宗主？” 一直如同泥塑般守在殿门口的清虚道长，小心翼翼地探进半个脑袋，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许堂主……她……”
“无碍。” 秦川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清虚，立刻去找几个手脚麻利、心思细腻、最好懂点护理常识的女弟子过来！快！让她们照顾好许堂主，若有半点闪失，我拿你是问！” 说到最后，语气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是！弟子明白！保证完成任务！许堂主少根头发丝儿，弟子提头来见！” 清虚道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精神抖擞，一个标准的滑跪转身，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那速度，堪比被一万头灵兽追杀的兔子，连掉在地上的拂尘都忘了捡。
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秦川靠在冰冷的柱子上，看着蒲团上沉睡的许若，看着她那依旧毫无血色的脸庞，心底那股后怕和自责如同潮水般翻涌。差一点……就差一点……他不敢想象后果。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确认许若的呼吸彻底平稳，清虚道长也带着几个战战兢兢、却又难掩好奇和激动的女弟子轻手轻脚地进来接班，秦川才勉强撑着柱子站起身。脚步虚浮，如同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了明心堂。
——
夜风带着凉意拂过，稍稍驱散了脑中的混沌，秦川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问道阁。
问道阁位于内门地势高处，虽然只有三层，却足以俯瞰整个龙吟宗、龙吟道宫。他和云上邪的卧室都在二楼……
秦川沉重的脚步刚刚踏上楼梯，二楼的一间卧室门开启，一道清冷的月白身影，如同月下幽兰，悄然出现在楼梯上端。
正是云上邪。
她显然并未入睡，清丽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但那双眸子依旧清澈明亮。
看着秦川那副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仿佛刚跟太古凶兽搏斗了三天三夜的狼狈模样，云上邪清冷的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你……” 云上邪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迟疑和……关切？“许若她……没事了？”
秦川停下脚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嗯，你怎么还没休息？”
云上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向前走了几步，月光洒在她月白的衣裙上，镀上一层清辉。她看着秦川，那双总是带着疏离感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愧疚，还有一丝……柔软。
“白天……谢谢你。” 云上邪的声音很轻，却异常郑重，“谢谢你，在众人面前，那样维护云家，维护……我。” 她微微垂下眼帘，长睫轻颤，“那些话……对云家很重要。” 她指的是秦川在开山大典上，当着天下修士的面，将她抬到“宗门基石”高度的那番话。
这对于风雨飘摇、急需在龙吟宗立足的云家而言，无异于一剂强心针。
秦川摆摆手，语气带着点疲惫的随意：“举手之劳，别太在意。云家既然入了龙吟宗，就是自己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好，宗门才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正好你还没睡。有件事交给你和周甜一起办。”
云上邪抬起眼眸，带着询问。
“建立宗门库存。” 秦川揉了揉眉心，努力让自己思路清晰，“现在宗门人多了，资源也杂了。丹药、灵材、法器、灵石……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不是办法。你和周甜商量着，尽快把库存体系建立起来。分门别类，登记造册，存取有序。周甜管账，你管物，互相监督。”
提到“宗门管理”，云上邪清冷的脸上瞬间焕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光彩。那是一种属于世家大小姐、从小耳濡目染的、刻在骨子里的管家婆天赋被激活的光芒！
她腰杆下意识地挺直，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仿佛瞬间从月下仙子切换成了精明的财务总监。
“此事交给我和周甜，你可放心。” 云上邪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却多了一份沉稳和自信。
看着云上邪自信的样子，秦川疲惫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这女人，管理起东西来，确实有股子让人放心的劲儿。
“嗯。” 秦川点点头，看着云上邪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侧脸，那专注的神情，那为宗门谋划的认真劲儿……让他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一丝暖意和……小小的成就感？
毕竟，这可是曾经捅了他一剑的云家仙子，现在却在为他的龙吟宗殚精竭虑。
云上邪似乎也感受到了秦川目光中的欣赏，清冷的俏脸微微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她避开秦川的视线，望向远处朦胧的山影，语气带着一丝憧憬，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明年秋天，武当山将举办百年一度的‘周天大醮’。届时天下道门魁首、隐世高人、甚至749局高层都会齐聚。龙吟宗若能在那时崭露头角……” 她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必能彻底奠定在修真界的地位！”
武当山？周天大醮？崭露头角？
这几个词如同冷水，瞬间浇灭了秦川心头那点刚升起的暖意和小得意。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但这次还夹杂着一种沉甸甸的焦虑。
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眉头深深皱起，眼神变得凝重无比。
“崭露头角？” 秦川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自嘲和深深的忧虑，“今天和辰墨这一战，看似威风，实则……麻烦大了。”
云上邪微微一怔：“麻烦？”
“玄尊境三阶。” 秦川指了指自己，语气苦涩，“我这点老底，今天算是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年轻一辈里或许可以横着走。但我这个‘华南监察使’的位置，盯着它的，可不仅仅是年轻一辈！”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夜幕，看到了那些隐藏在阴影深处的老怪物。
“玄尊境，放在一方豪强、世家家主身上，或许够格。但作为749局一个大区的监察使？作为要镇守一方、平衡诸多势力的高层官员？” 秦川摇了摇头，眼神锐利如刀，“这点修为，明显不够看！远远不够！”
“以前我实战记录少，境界不明，还能唬唬人，让人摸不清深浅。可今天过后……” 他看向云上邪，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和焦虑，“那些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狐狸、老怪物们，会怎么想？他们会甘心被一个‘区区’玄尊境三阶的毛头小子骑在头上？”
“难保不会有哪个自恃身份、或者觊觎位置的老家伙，打着‘切磋’、‘考校’的名义跳出来！” 秦川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到时候，我拿什么挡？”
云上邪脸上的憧憬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一丝后怕。她只看到了秦川今日力压辰墨的威风，却忽略了这威风背后暴露的巨大隐患！
监察使的位子，是权力，更是靶子！没有足够的实力坐镇，那就是烈火烹油，随时可能引火烧身！
问道阁外，月光清冷，竹林摇曳，沙沙作响。
秦川在沙发上坐下，他看向被夜色笼罩的龙吟宗，眼神复杂。
同辈之中，他或可称雄。
但那些蛰伏于岁月长河中的老怪物们……才是真正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实力！
他需要更强大的实力！
刻不容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