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如丝，无声地飘洒在巨大的白玉坪台上。雨丝被坪台上空无形的聚灵法阵轻柔地拨开，形成一层朦胧的水汽光幕，将整个坪台笼罩其中。坪台边缘，一方由整块温润青玉雕琢而成的景观亭静静伫立，飞檐滴水，叮咚作响，更添几分清幽。
秦川斜倚在亭中同样由青玉打磨而成的美人靠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心口的位置。那里似乎还有冰魄剑意的余寒。
他望着亭外烟雨朦胧中的山景，眼神有些飘忽。三个月前紫藤公馆那一战，右臂断裂的剧痛仿佛还残留在记忆深处，而那个手持莹白玉笛、如同谪仙般优雅却下手狠绝的身影……
“宗主，人到了。” 清虚道长那带着点刻意压低的、却依旧难掩兴奋的声音在亭外响起，打破了雨中的宁静。他撑着一把巨大的、印着“龙吟景区开业大吉”广告语的油纸伞，小心翼翼地引着一个人影走上问道坪。
来人正是云楼。
依旧是那身墨绿锦缎长袍，身形颀长挺拔，面如冠玉，气质温润优雅。
只是此刻，他那张足以令无数少女倾倒的俊脸上，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局促和……尴尬？尤其是当他看到亭中那道玄黑色的身影时，眼神更是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那支从不离身的莹白玉笛。
他走到亭外数步远的地方站定，隔着朦胧雨幕，对着亭中的秦川，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云家云楼，拜见秦宗主。” 声音清越依旧，却少了几分往日的从容，多了几分沉凝。
清虚道长很有眼色地收起那把广告伞，自己则退到亭子角落，努力缩小存在感，但那双小眼睛却滴溜溜地转着，闪烁着“看戏”的光芒。
秦川没有起身，甚至没有回头。他依旧保持着倚靠的姿势，只是端起旁边小几上的一杯灵茶，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声音平淡得听不出喜怒：“三个月不见，云长老风采依旧。只是不知这次，是打算打断我哪条胳膊？”
噗——！
角落里的清虚道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连忙捂住嘴，憋得满脸通红，肩膀疯狂抖动。宗主威武！
这开场白，太扎心了！
云楼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脸上优雅的笑容瞬间凝固，变得极其不自然。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腾，再次躬身，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恳：“秦宗主，昔日紫藤公馆之事，是云楼鲁莽冲动，下手不知轻重。今日特来负荆请罪，恳请秦宗主……海涵。” 说着，他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由万年温玉雕琢而成的玉匣。玉匣古朴无华，却散发着柔和温润的灵光，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他双手捧着玉匣，恭敬地奉上：“此乃云霄塔第九层通关之信物，亦是开启塔顶‘云霄宝库’的钥匙。以及云家先祖遗留的《星衍秘录》残篇三卷，以及……三枚‘星核碎片’。今日，云家愿将此物，连同云家最诚挚的歉意，一并奉于秦宗主。”
星核碎片？！《星衍秘录》残篇？！
秦川心里一亮，星核碎片，那是蕴含星辰本源力量的至宝！
使用门槛相对较低，不像牧夫座空洞元核需要踏足天境才能启用。
星核碎片对修炼《祖龙衍天诀》这种需要海量精纯能量的功法，简直是雪中送炭！云家这次真是下血本了！
……
秦川端着茶杯的手也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这手笔，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云楼手中那温润的玉匣上，又缓缓上移，对上云楼那双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眸。
“哦？” 秦川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如此厚礼，仅仅是为了道歉？”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云楼的皮囊，直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云家……何时变得如此大方了？”
云楼脸上闪过一丝苦涩，坦然道：“不敢欺瞒秦宗主。云家……已是今非昔比。云霄秘境主导权易手，云霄塔内的龙元被宗主所得，大小姐……也放弃了《云霄诀》的修炼。”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如今，云霄秘境由萧家把持，云家若不想彻底沦为萧家附庸，只能摒弃前嫌，寻求新的倚靠……”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秦川：“秦宗主开宗立派，龙吟宗气象初成，未来不可限量。云家愿倾尽全力，为龙吟宗提供各种支持——人脉、资源、乃至云家千年积累的阵法、符箓、丹道典籍副本！只有一个请求……”
云楼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字一句道：“请秦宗主允许云家子弟，拜入龙吟宗内门！”
此言一出，亭内亭外一片寂静，只有细雨敲打亭檐的沙沙声。
秦川还没开口，一个清冷如冰泉的声音却从雨幕中传来：
“云楼，你代表不了所有长老的意思。”只见云上邪撑着一把素雅的油纸伞，从雨雾中缓缓走来。她依旧是一身月白，清丽绝伦的面容在烟雨中更添几分朦胧，只是那双眸子，此刻却带着一丝复杂和无奈。
她走到亭边，收起伞，步入亭中，目光扫过云楼，最终落在秦川身上。
“大小姐……” 云楼看到云上邪，眼神更加复杂，有愧疚，有求助，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云上邪没有理会云楼，只是看着秦川，清冷的声音在亭中响起：“他说的，是部分长老的提议，也是……云家目前为数不多的选择之一。” 她顿了顿，看向云楼，补充道，“还有一个关键原因，云楼方才未曾提及。”
她转向秦川，解释道：“云霄秘境虽灵元浓郁，远超世俗，但终究是依附于主世界的‘次量级’空间。其内天地法则……有所残缺。尤其是涉及大道本源、时空衍化的至高法则，更是模糊不清。长久困守秘境，对追寻更高境界，实为桎梏。这也是为何我云家历代，除守护秘境外，顶尖强者多游历主世界寻求突破。”
云楼连忙点头，接口道：“正是如此！云家意欲逐步退出云霄秘境，将核心力量转向主世界发展。龙吟宗，便是我们最好的……新起点。恳请秦宗主不计前嫌，给云家一个机会，也给云家子弟……一个未来。”
——
秦川听着，手指在冰凉的青玉美人靠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嗒、嗒”声。他看着眼前的云上邪跟云楼，一个清冷中带着无奈，一个优雅中透着卑微。再看看云楼手中那沉甸甸的玉匣……
他忽然笑了，笑容带着一丝戏谑，看向云楼：“云长老，你这话说的……见外了不是？” 他指了指身旁静立如莲的云上邪，语气轻松得像在开玩笑，“云儿可是我们龙吟宗的宗主夫人。咱们……不早就是一家人了吗？云家子弟想入宗，那还不是夫人一句话的事？何须如此大礼？”
轰——！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
云上邪清冷的俏脸“唰”地一下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她猛地转头看向秦川，美眸中瞬间交织着羞恼、错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慌乱。宗主夫人？！他……他怎么能在这种场合……如此轻佻地说出来？！
云楼更是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他那张优雅从容的脸庞此刻精彩纷呈，如同打翻了调色盘。宗主……夫人？！他看看秦川那一脸“理所当然”的戏谑笑容，又看看自家那位清冷绝伦、此刻却面染红霞、眼神几乎要凝出冰锥的大小姐……
一股极其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都带着点结巴：“秦……秦宗主说笑了！这……这怎么能当真？上邪她……她与您结为道侣，其中缘由曲折，云楼……云楼还是略知一二的！此乃权宜之计，做不得数的！做不得数的啊！”云楼急得连连摆手，生怕秦川把这“玩笑”当真，那他们云家岂不是更要被这位宗主大人拿捏得死死的？
他这话一出，亭内的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
云上邪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变得一片煞白。她猛地攥紧了袖中的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云楼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破了她心底那层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朦胧的薄纱。
权宜之计……做不得数……是啊，当初看上秦川的龙族血脉，是她主动提出假扮道侣参加云霄塔试炼……可如今，这话从本族长老口中如此直白地说出，却让她感刺痛和……难堪。
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同受伤的蝶翼般颤抖着，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身为云家的大小姐，家族的命运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需要为云家谋一条出路，哪怕……哪怕要再次放下自己的骄傲，去求这个曾被她一剑穿心、如今却又让她心绪纷乱的男人。
——
云上邪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酸涩与屈辱，抬起头，看向秦川。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恳求，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秦川……” 她甚至没有称呼“宗主”，“云家……需要这个机会。我……求你，考虑一下。”
心高气傲的云仙子低声恳求。
这画面，杀伤力巨大！
清虚道长在角落里看得心都揪起来了，恨不得冲上去替宗主答应！烈阳要是在场，估计能当场把云楼这“不懂风情”的家伙扔下山去！
秦川看着云上邪那双带着恳求的清冷眼眸，再看看云楼那一脸“我说错话了但我真不是故意的”的慌乱表情，还有角落里清虚道长那挤眉弄眼的“暗示”……
他脸上的戏谑笑容缓缓收敛，轻轻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云上邪的身份是“假”的，也知道云家此举带着强烈的功利目的。但……看着云上邪那副为了家族不得不低头的模样，他心里确实有点不是滋味。
更何况……
秦川的目光扫过这偌大、奢华却空旷得能跑马的龙吟宗内门。宗主，宗主夫人（名义上），护法长老（烈阳），两位副宗主（周甜、江映雪），外加一个身兼数职、忙得脚不沾地的开山大弟子（清虚）……满打满算，核心成员也就这么小猫五六只！
宗门？
这规模连个像样的修真兴趣小组都算不上！更别提什么开枝散叶、发展壮大了。招人，是迫在眉睫的现实需求！
云家这批“自带干粮”、底蕴深厚的子弟，简直就是瞌睡送枕头——虽然这枕头可能有点扎人。
“唉……” 秦川又叹了口气，这次带着点无奈，也带着点“为了宗门大业我忍了”的觉悟。
他伸出手，对着云楼。
云楼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双手将那个装着星核碎片和《星衍秘录》残篇的温玉宝匣恭敬地奉上。
秦川掂了掂匣子，入手温润沉甸，分量十足。他看向云楼，又看了看神色紧张的云上邪，终于开口，语气恢复了宗主的沉稳：“云家子弟，可以入宗。”
云楼和云上邪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不过，” 秦川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需经外门道宫清虚方丈考核，品性、资质、心性缺一不可。入内门者，需立下心魔大誓，忠于宗门，而非云家。此乃底线。”
“自然！自然！” 云楼激动得连连点头，只要能入门，什么条件都好说！
秦川的目光最后落在云上邪脸上，看着她眼中那尚未褪去的复杂情绪，嘴角又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至于宗主夫人这身份嘛……”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
云上邪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清冷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虽是权宜之计……” 秦川耸耸肩，一脸“我很开明”的表情，“但云仙子无论身材样貌，还是实力天赋，都非常契合‘宗主夫人’的人设，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