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雨滴开始落下。
那不是水,是某种更加粘稠、沉重的东西。
每一滴落在地面,都不会溅开,而是像活物般微微蠕动,渗透进去,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微小孔洞。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腥咸中带着铁锈,又混杂着某种腐败甜腻的气味。
几乎在雨滴落下的瞬间,所有由海拉“诞生”的海嗣,无论它们身处何地,正在吞噬何物,动作都齐齐一顿。
它们扭曲的身躯仿佛接收到了同一个无声的指令,一种源自存在本能的呼唤。
随即,它们开始舒展。
那并非惬意的伸展,而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蜕变。
甲壳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关节反向弯曲,露出其下新生的、搏动着的血肉。
它们的体表,无论是坚硬的几丁质外壳,还是柔软的触须末端,都开始迅速增殖出黑色的、类似海拉身体组织的物质。
这些物质如同有生命的沥青,覆盖、蔓延,改变着海嗣们的形态。
有的海嗣背上隆起巨大的、如同未展开羽翼的黑色肉瘤;有的手臂异化成更加庞大、布满吸盘和倒刺的捕食器官;有的头部完全被流动的黑色物质包裹,只留下一个不断旋转的、深红色的漩涡,仿佛新的感官正在形成。
与此同时,在地面上,以每一个海嗣的立足点为中心,黑蓝色的溟痕如同拥有生命的潮汐般急速蔓延开来。
它们不是液体,也不是固体,更像是一种活着的污染。
它们爬过焦土,土壤瞬间失去所有养分和结构,化为灰败的尘埃;它们漫过岩石,岩石表面立刻覆盖上一层滑腻的、仿佛在呼吸的菌毯;它们甚至沿着建筑的残骸向上攀附,所过之处,钢铁锈蚀崩解,混凝土软化剥落。
溟痕之中,隐约可见细小的、如同神经脉络般的荧光丝线在闪烁,它们彼此连接,构成了一张覆盖大地的、巨大的生物网络。
这张网络似乎在汲取着被覆盖区域最后的“生机”,并将其转化为某种能量,源源不断地输送出去。
所有的海嗣,都在这黑色的雨、新生的组织与蔓延的溟痕中,发生着同步的、加速的进化。
它们变得更加狰狞,更加高效,吞噬的本能也愈发纯粹和强烈。
它们不再是散兵游勇,而是在这场诡异黑雨的催化下,化为了一个统一的、不断进化着的、以彻底“清空”世界为唯一目的的活体天灾。
而这一切的源头,海拉,只是静静地站在雨中,任由黑色的雨滴融入她的身体,仿佛这不过是进餐前,再自然不过的调味。
黑色的雨幕连接了天地,将万物染上粘稠的幽暗。
这不是结束,而是真正盛宴的开端。
海拉立于雨幕中心,苍白的长发无风自动,发梢与亿万雨丝共鸣震颤。
“同胞……”
她吐出这个词语,声音不再是独行者的低语,而是带着某种网络节点般的混响。
随着她的呼唤,所有沐浴在黑雨中的海嗣,它们身上那些新生的黑色组织同时亮起了幽微的、如同深渊磷火的光芒。
它们又一次形成了一个意志,而这个意识的绝对核心,就是海拉。
她不再需要亲自啃噬每一寸土地。
她的意志,化作无形的指令,顺着生物神经网络奔流。
东面,一群海嗣突然放弃正在分解的城市废墟,集体转向,开始用新生的、钻头状的器官向地心挖掘,它们的任务是吞噬地热与板块运动的能量;西面,飞行的海嗣集群如同遮天的蝗群,它们不再满足于吞噬光线与声音,而是开始吮吸大气层本身,天空在它们身后变得稀薄,露出后面虚假的星辰。
进化在共享。
乌萨斯最后的堡垒,在如此高效、且不断集体进化的攻势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
他们战斗至最后一刻,然后被蠕动的黑色组织包裹、分解,连其“牺牲”的概念都被咀嚼殆尽。
但这片大地,并不仅仅只有乌萨斯。
海拉看向了某处。
那里,有更加“嘈杂”的“食物”。
莱塔尼亚的法术塔楼,维多利亚的蒸汽核心,拉特兰的万国文书,谢拉格的群山低语,炎国的古老结界……
无数不同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片丰盛而混乱的盛宴。
她轻轻挥了挥手。
溟痕的蔓延速度陡然加快,如同黑色的潮汐,向着南方汹涌而去。
粗壮的、如同血管般的“脉络”攀附在山峦之上,搏动着,将整座山脉的能量抽吸一空。
海嗣大军分成了更加专业的“掠食群”。
有的专门针对能量防护,有的擅长分解物质结构,有的则开始进化出干扰甚至吞噬灵魂的诡异器官。
而海拉自己,则将目光投向了更高、更远的地方。
她微微张口,喉咙里发出一种非人的、跨越维度的低频震动。
“饿……”
这一次,她的饥饿,指向了世界的根基。
意识随之共鸣,海嗣同时仰首,发出无声的嘶鸣。
整个被溟痕覆盖的区域,空间开始扭曲,现实的结构在庞大的吞噬意志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灭世的脚步,不再满足于摧毁文明。
它开始觊觎创造文明的那张“画布”本身。
海拉的身影在黑色的雨幕中逐渐模糊,仿佛要融入这片由她带来的、不断扩张的终极黑暗之中。
只有那双红色的瞳孔,依旧清晰,燃烧着冰冷而纯粹的、吞噬万物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