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丽娜不再耽搁,掀开帐篷帘子,迎着微凉的晨风走了出去,留下塔露拉独自站在帐篷里,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眼神复杂。
而后,在阿丽娜出发后大约半个小时,帐篷的另一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海拉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塔露拉身上,声音还有些沙哑:“塔露拉……阿丽娜呢?”
塔露拉转过头,看着她刚醒过来的样子,平静地回答:“她出去换物资了,怎么了?”
海拉的动作顿住了,她慢慢地将手放在自己平平的胸口上,感受着那里微弱而急促的心跳。
眼神里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有种不祥的预感……希望是错觉吧。”
帐篷内再次陷入了寂静,只有海拉那轻微的呼吸声,和塔露拉凝视着地图上那个东边村子的、沉默的目光。
——
塔露拉询问着:“清点过人数没有?”
“有几个孩子……”那战士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低沉下去,“哭着说什么姐姐没回来之类的……”
他没再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话语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
“不过,”战士长叹一口气,语气里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麻木,“这种事甚至有些常见了。哎。”
塔露拉的脸色沉了下来,她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但那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沉重。
她知道这是残酷的现实,但每一次,这种现实的冰冷触感都会让她心头一紧。
就在这时,帐篷入口处又冲进来一个人,是盾卫,他身上沾满了泥土,防护面罩上还有几道划痕,显然是刚经历过一场追逐。
“塔露拉!”盾卫的声音带着急迫,“残存的纠察队我们已经发现了!看来是一直在逃!”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他身上。
“逃向哪里去了?”塔露拉的声音立刻变得冷静而专注,她站起身,准备走向地图。
“东边!”盾卫指着地图上的一个方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找到之前我们赶走的那几个人。”
“该死……”塔露拉低声咒骂了一句,迅速在地图上寻找着可能的位置,“阿丽娜应该还在东边那个村子……”
“——塔露拉?!”盾卫突然叫道,声音里带着惊疑。
几乎是同时,旁边的感染者战士也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塔露拉的手臂:“等等!塔露拉,你去哪?!”
塔露拉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冰冷而决绝:“我去东边!”
没有人能拦住她。
她推开阻拦,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身影在尘土飞扬的营地里迅速远去,只留下身后一片错愕和担忧。
经过漫长的、几乎耗尽体力的奔跑后,塔露拉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她的肺部灼烧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东边的那个小村子终于出现在视野里,但那里弥漫的,不是寻常的烟火气,而是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她冲进村子,视线急切地扫过每一个角落。最后,她看到了海拉。
海拉就站在村子中央那棵歪脖子老榆树下,一动不动。
她的脸上沾满了尘土和几道浅浅的血痕,手上沾染着些许暗红色的血液,那颜色在灰败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
泪水正从她的眼角落下,一颗颗砸在满是泥泞的地面上,洇开小小的、深色的斑点。
听到那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海拉像是终于有了反应,她缓缓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地扭过头,看向气喘吁吁跑来的塔露拉。
她的动作迟缓得如同被粘稠的悲伤包裹,每一寸肌肉的移动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
塔露拉冲到她面前,几乎要伸手去扶,但看到海拉的眼神,她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
那眼神……空洞得可怕,像是两潭深不见底的枯井,里面没有任何光亮,只有破碎的残片在无声地沉浮。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重物,狠狠地击穿了她的灵魂,将一切生机、一切色彩都碾得粉碎,只剩下这样一片死寂的废墟。
泪水还在无声地滑落,混合着脸上的尘土和血渍,勾勒出一张绝望而扭曲的面容。
“她死了……”海拉的声音终于从唇间溢出,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哭腔,像是风吹过干枯的芦苇。
然而,紧接着,那声音里却诡异地掺杂了一种近乎疯狂的、令人心头发冷的笑意。
“呵呵……阿丽娜……”
这声音在死寂的村子里异常清晰地回荡着,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切割着空气,也切割着塔露拉的心脏。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惊愕和难以置信。
没有理会塔露拉那凝固了般的表情,海拉像是自言自语般继续用那沙哑而飘忽的声音说着:“她快死的时候……让我帮忙……我杀了她……”
她抬起那只沾染着血液的手,紧紧盯着,仿佛那上面有什么让她着魔的东西。
虽然手上的血液很快就被吸收,没留下痕迹,但她的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移开。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某种难以理解的专注和痛苦。“快走吧……你先回去……我还有事……”
话音未落,海拉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快得让塔露拉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原地只留下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血腥味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海拉的身影出现在远处目光立刻投向残存的感染者纠察队。
他们似乎也刚刚赶到,正有些惊魂未定地四下张望。
看着他们模糊而充满敌意的身影,海拉的心沉了下去。
阿丽娜……真的是他们……?记忆还没理清楚……
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干的……但……无所谓了,都要死……
杀错了就杀错了吧,不会放过的。
就在这时,海拉猛地抬手,脖颈上挂着的那枚白色的玉佩狠狠地扯了下来!
玉佩在她手中微微发烫,下一秒,海拉的手猛地一挥,那枚玉佩被她强行丢进了赫尔海姆。
“你们……”海拉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地狱深渊般的寒意,仿佛直接钻进了那些纠察队的耳中。“……一个都跑不了。”
话音落下,冥界大门悄然闭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挂在海拉脖颈处的逆卡巴拉计数器。
在她丢出玉佩的同时,上面原本的数字“二”,如同被按下了加速键般,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地、急剧地减少,迅速归零。
计数器的光芒彻底熄灭,如同她心中最后一点犹豫和人性,在这一刻彻底被冻结、被碾碎。
剩下的,只有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杀意。
整个村子,瞬间被一种更加浓重的死亡气息所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