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云雪裳惯常修炼的竹露轩笼罩在如水月色中。青玉案上的七星灯忽明忽暗,灯芯爆起的火星溅在雪魄剑鞘上,映得剑穗上的冰蚕纹泛出冷光。她盘膝坐在蒲团上,指尖刚触到剑柄,丹田处突然翻涌如坠冰窟,喉间泛起铁锈味,寒毒竟在月圆之夜提早发作。
“小姐!” 翡翠刚要上前,被苏信抬手止住。他站在轩外紫藤架下,望着云雪裳周身腾起的细小白雾 —— 那是寒毒与体内真气对冲的征兆,更诡异的是,雪魄剑此刻正发出蜂鸣,剑身透过剑鞘透出幽蓝光芒,在地面投下扭曲的冰棱状光影。
“去取三年陈的雪顶参,” 苏信低声吩咐翡翠,目光却未离开云雪裳,“再让阿福准备冰桶,水温控制在三度 —— 寒毒提前发作,必与剑鞘中的‘雪魄精魄’有关。”
话音未落,云雪裳突然发出压抑的呻吟,雪魄剑 “当啷” 落地,剑鞘裂开半寸,露出里面流转的冰晶。苏信瞳孔骤缩,他曾在苏家密室的典籍中见过记载,雪魄剑乃上古寒铁所铸,剑芯嵌有极地雪魄精魄,唯有云家血脉能御,但此刻精魄表面竟浮现出血色纹路,如蛛网般侵蚀冰晶。
“苏信……” 云雪裳的声音带着颤抖,指尖指向剑柄,“纹路…… 和祠堂地砖下的符文一样。”
苏信猛然想起三日前在祠堂修复机关时,曾在香案下发现的暗纹,当时以为是普通防滑刻痕,此刻与雪魄剑的血色纹路对比,竟完全吻合。他捡起雪魄剑,剑柄处的云纹雕花正在渗出极淡的血水,舔了舔指尖,血腥味中竟混着苏家独有的 “雪蟾丹” 气息 —— 这说明云战霄曾用苏家毒药祭炼此剑。
“扶小姐去祠堂,” 苏信当机立断,“寒毒与剑魄共鸣,唯有云家先祖阵法能解。”
祠堂的铜锁在苏信假眼的蓝光下自动弹开,殿内长明灯突然诡异地熄灭,唯有雪魄剑的幽蓝光芒照亮前方。云雪裳的脚步虚浮,却在跨过门槛的瞬间,眼中闪过清明:“小时候父亲总说,雪魄剑是云家女儿的守护,可现在……”
“现在它在排斥你,” 苏信接过话头,指尖划过香案下的砖缝,那里的符文在雪魄剑光芒下显形,“因为剑芯被污染了 —— 用苏家灭门案中死者的血祭炼,所以当你靠近祠堂阵法,精魄在反噬。”
云雪裳猛地抬头,寒毒带来的眩晕让她踉跄半步:“你是说,父亲用苏家的血养剑?”
苏信没有回答,目光落在香案后的壁画上。云家先祖画像的衣纹中,竟暗藏着与雪魄剑相同的冰棱纹,而先祖手中的玉笏,分明是半枚雪魄精魄的形状。他忽然想起在密室找到的羊皮地图,上面标注的 “云家祠堂” 方位,与苏家密室的坐标正好形成阴阳两极。
“雪裳,用雪魄剑划破指尖,” 苏信忽然道,“滴三滴血在香案砖缝上 —— 先祖阵法需要云家血脉激活,但必须是未被邪功污染的血。”
云雪裳咬牙照做,鲜血滴在砖缝的瞬间,整个祠堂地面突然亮起冰晶纹路,香案后的墙壁缓缓翻转,露出刻在石壁上的星图。苏信的假眼再次发出蓝光,与星图中的北极星位置重合,石壁 “咔嗒” 裂开,露出向下的石阶,潮湿的寒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药香 —— 是苏家 “安神散” 的味道。
“下面是云家的试炼地,” 云雪裳望着石阶,记忆如潮水涌来,“十岁时父亲曾带我来过,说成年后要在此接受传承,但后来……” 她顿了顿,指尖抚过石壁上的冰棱纹,“后来他总说我体质太弱,让我放弃试炼。”
苏信在前开路,袖中银针时刻戒备,石阶尽头是座圆形石室,中央石台上躺着七具石棺,棺盖上刻着与雪魄剑相同的冰棱纹。云雪裳突然指着最右侧的石棺:“那是祖母的棺椁,可父亲说她葬在家族祖坟,为何会在这里?”
苏信凑近细看,石棺缝隙中露出半片绢布,上面用朱砂写着 “雪魄精魄受损,以苏寒秋之血养剑,可保云家五十年荣华”—— 字迹正是云战霄的。云雪裳的脸色瞬间惨白,踉跄着扶住石棺:“原来当年父亲求娶母亲,不是因为爱情,而是为了苏家的血……”
苏信的手按在她颤抖的肩上,目光落在石棺群中央的冰池,池中浮着半块雪魄精魄,表面裂痕纵横,正是剑中精魄的 “母体”。冰池周围刻着十二道符文,与雪魄剑上的血色纹路一一对应,显然是云战霄为了修补精魄,用苏家灭门的鲜血强行催动阵法。
“看上面!” 苏信突然抬头,石室穹顶绘着星象图,北斗七星的 “摇光星” 位置,正对着冰池中央。他转动左眼假眼,金属部件发出轻响,穹顶突然降下一道蓝光,照在冰池上,池水顿时沸腾,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字 —— 是云家历代家主的手记。
云雪裳凑近,借着火折子的光看清首行字:“景和二十年,与苏寒秋共守宝藏钥匙,雪魄剑为锁,苏家秘典为钥,二者缺一不可。” 她的手剧烈颤抖,继续往下读:“云战霄竟私启阵法,以苏寒秋之血祭炼雪魄精魄,妄图独吞宝藏,吾愧对老友,以死谢罪。”
“这是曾祖父的手记,” 云雪裳的声音哽咽,“他当年突然‘病逝’,原来……” 她转身望着石棺群,“这些根本不是先祖的棺椁,是他们为了阻止父亲,自我封印在此!”
苏信的目光落在最后一段:“若后世云家女儿能到此地,切记雪魄剑需以纯阴之血温养,不可沾染任何邪血 —— 而苏家后人,当以左眼钥匙重启阵法,方能阻止宝藏现世引发的浩劫。”
“原来如此,” 苏信喃喃道,“你体内的寒毒,本是雪魄精魄的守护之力,但云战霄用苏家的血祭剑,导致精魄混淆了正邪血脉,所以每次你催动寒毒,剑魄就会反噬,因为你的血里,有他当年从母亲那里获取的苏家血脉。”
云雪裳忽然抓住苏信的手,眼中泛起泪光:“我小时候总觉得父亲对我格外严厉,原来他是怕我接近祠堂,怕我发现这些秘密…… 他甚至故意让我修炼‘冰心诀’,让寒毒在体内积累,就是为了控制雪魄剑!”
苏信望着她眼中的痛苦,忽然想起自己在苏家密室看到的乳娘手记,里面提到云战霄曾多次拜访苏府,每次离开时,母亲的面色都会格外苍白 —— 原来那时,他就在抽取母亲的血,为祭炼雪魄剑做准备。
“我们可以修复精魄,” 苏信指着冰池中的半块雪魄,“用你的血,真正的云家血脉之血,加上苏家的‘雪蟾丹’,或许能中和邪血的污染。”
云雪裳咬牙点头,取出雪魄剑,在苏信的指导下,将剑尖刺入掌心,让鲜血滴入冰池。赤红的血珠在蓝色精魄表面炸开,竟渐渐凝成冰晶蝴蝶的形状,与苏信左眼假眼中的寒铁钥匙产生共鸣。
“小心!” 苏信突然将云雪裳推开,石室外传来剧烈的震动,壁画上的先祖画像眼中突然泛起红光 —— 有人在外面催动阵法,企图关闭石室。他冲向石阶,发现入口的符文正在逆向转动,立刻掏出苏家秘药 “破阵粉”,洒在北斗星图的 “天枢星” 位置。
“轰” 的一声,石门重新开启,却见云战霄的贴身侍卫 “血手” 张陵站在祠堂中央,手中握着染血的令牌,正是能调动云家死士的 “三阴令”。他的胸口插着半截雪魄剑,显然是强行闯阵所致,此刻眼中泛着疯狂的红光:“云雪裳,你竟敢窥探先祖秘辛!老爷说了,谁靠近祠堂阵法,杀无赦!”
苏信护着云雪裳后退,发现张陵的伤口正在迅速结冰,这是雪魄剑寒毒的作用。他忽然想起手记中提到的 “雪魄剑认主”,此刻张陵强行握剑,等于被精魄反噬,正是绝佳的突破口。
“雪裳,集中精神控制剑魄!” 苏信大喊,“用‘冰心诀’引导寒毒,顺着剑穗上的冰蚕纹!”
云雪裳闭目凝神,指尖掐出云家剑诀,雪魄剑突然从张陵体内飞出,剑柄自动回到她手中。张陵发出惨叫,身上的血手门纹身开始崩裂,露出下面云家死士的双环扣标记 —— 原来他也是双重身份的暗桩。
“说,父亲现在何处?” 云雪裳的剑抵住张陵咽喉,寒毒顺着剑身蔓延,冻结了他的声带。
苏信却注意到张陵眼底的死志,立刻出手点住他的 “哑穴”,从他怀中搜出半片火漆信:“五月十五子时,禁苑东巷,宝藏钥匙交易 —— 署名是‘黑衣人’。”
云雪裳的瞳孔骤缩:“黑衣人?就是当年参与苏家灭门的凶手之一!”
苏信望着信上的落款,忽然想起在云立墓室找到的地形图,禁苑东巷正是当年开国宝藏的第一处藏匿点。他转身望向冰池,此时精魄表面的血色纹路已消退大半,露出纯净的冰晶,而云雪裳的面色也恢复了些许红润。
“我们得尽快离开,” 苏信低声道,“张陵闯阵时触动了警报,云战霄很快会带人来。”
他刚要扶云雪裳走上石阶,冰池突然发出巨响,池水沸腾着溅起三尺高,中央的精魄碎片竟开始愈合,同时浮现出一幅立体星图,指向禁苑的方位。苏信的假眼再次发出蓝光,与星图中的某颗星辰重合,他忽然明白,这是开启宝藏第二处秘境的提示。
“雪裳,” 苏信握住她的手,“精魄修复了三成,你的寒毒暂时不会发作,但我们必须在五月十五前找到剩下的精魄碎片 —— 就在禁苑,当年父亲和苏寒秋共同守护的地方。”
云雪裳点头,望着石室中先祖的手记,眼中的痛苦渐渐转为坚定:“原来云家与苏家,本是共同守护宝藏的盟友,却被父亲一己之私毁了一切…… 苏信,我答应你,这次无论多危险,我都要和你一起,揭开所有真相。”
两人刚走出石室,祠堂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至少有二十名死士将祠堂包围。苏信摸出怀中的 “雷火符”,这是天机阁特制的爆裂符,正准备引爆东侧耳房制造混乱,云雪裳却忽然按住他的手,指尖亮起雪魄剑的寒芒:“让我试试,修复后的精魄威力。”
剑光闪过,祠堂的朱漆大门应声而碎,寒芒所过之处,死士们的兵器瞬间结冰。云雪裳的步法竟比平日快了三成,显然是雪魄剑与她的契合度提升所致。苏信趁机甩出银针,专刺死士们的 “腕骨穴”,两人配合默契,竟在片刻间清出一条通路。
“往槐树巷走!” 苏信大喊,“那里有天机阁的暗桩!”
巷口的老槐树下,阿贵早已备好马车,车辕上缠着苏信特制的 “辟毒藤”,能隔绝血手门的追踪术。云雪裳刚上车,忽然从车窗望见祠堂方向燃起熊熊大火,云战霄的身影在火光中若隐若现,手中握着的,正是苏信之前故意遗失的假地图。
“他以为我们会去禁苑,” 苏信冷笑,“却不知道,真正的钥匙,在你我手中。”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疾驰,云雪裳靠在苏信肩上,望着他眼中的坚定,忽然想起方才在石室看到的场景:七具石棺,七位云家先祖,用生命守护着一个秘密,而她和苏信,正走在揭开这个秘密的路上,哪怕前路荆棘满布,鲜血淋漓。
“苏信,” 她忽然轻声道,“你说,当年母亲知道父亲的阴谋吗?”
苏信沉默片刻,想起在苏家旧址找到的半幅刺绣,上面绣着云雪裳的生辰八字,针脚间藏着苏家的 “护心咒”—— 那是母亲在临死前,为未出生的孩子准备的。他忽然握住云雪裳的手,认真道:“她知道,但她更知道,你会是打破这个诅咒的人,就像我,是为了复仇而生,但现在……”
他顿了顿,望着车窗外的月色:“现在,复仇不再是唯一的目的,我更想让你看看,苏家的梅花,云家的雪魄,终有一日能并肩绽放,不再被鲜血玷污。”
云雪裳忽然笑了,指尖划过苏信的假眼,那里还带着开启阵法时的余温:“其实,你左眼的假眼,在开启阵法时会发出蓝光,就像雪魄剑的精魄,对吗?或许,这就是命运,让苏家的钥匙,遇到云家的剑,一起解开二十年的血雾。”
马车在街角转弯,驶向灯火通明的闹市,而他们的身后,祠堂的火光渐渐熄灭,却在两人心中燃起新的火焰 —— 那是对真相的渴求,对正义的坚持,更是对彼此无条件的信任。雪魄剑的惊变,不过是命运齿轮转动的开始,而他们,正握着齿轮的轴心,一步步走向那个早已注定的、血与火交织的终局。
回到西跨院时,翡翠已备好热水和疗伤药。云雪裳褪下衣袖,露出小臂上淡了许多的寒毒印记,雪魄剑此刻安静地躺在剑鞘中,剑穗上的冰蚕纹不再渗血,反而泛着柔和的蓝光。苏信坐在案前,仔细研读从石室拓印的先祖手记,发现其中一页边角画着极小的双环扣,却被剑痕划烂 —— 这是先祖对云战霄背叛的愤怒。
“姑爷,” 阿贵敲门而入,带来天机阁的密报,“禁苑近日戒备森严,六扇门新增了三百暗桩,领头的正是大理寺卿的侄子。”
苏信点头,目光落在密报上的 “西域火琉璃” 走私路线,与云家商路完全重合 —— 这证实了他的推测,云战霄正借商路之便,向禁苑运送火术邪器,为夺取宝藏做准备。
“通知鬼面医,加快破解血河秘典的诅咒,” 苏信对阿贵道,“另外,让阿福盯着云昊的饮食,每天卯时初刻的参汤,必须由我们的人熬制 —— 云战霄很可能会用毒杀来灭口。”
云雪裳披着外衣走来,发间还带着沐浴后的水汽:“我想明天去一趟云家祖坟,看看祖母的墓碑,或许能找到更多线索。”
苏信抬头,看见她眼中的倔强与哀伤,轻轻点头:“我陪你去,顺便检查祖坟的风水 —— 先祖手记里提到,祖坟的方位暗合北斗,或许藏着开启宝藏的最后一道机关。”
更深漏断,西跨院的烛火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雪魄剑静静躺在窗台上,剑鞘裂开的缝隙中,透出一丝纯净的蓝光,宛如历经劫难后,终于露出的希望之光。苏信望着云雪裳熟睡的侧脸,想起在石室中她滴落的鲜血,与冰池中的精魄共鸣的场景 —— 那不仅是血脉的交融,更是两个背负血海深仇的灵魂,在命运的寒冬中,相互取暖的开始。
夜风穿过窗棂,带来远处更夫的梆子声,苏信摸了摸左眼的假眼,金属部件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体温的温热。他知道,前方的路只会更险,云战霄的阴谋、血手门的毒计、朝廷的暗流,都在等着他们。但此刻,听着身边人的呼吸声,他忽然觉得,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只要有她在侧,便有了披荆斩棘的勇气。
雪魄剑的惊变,是危机,亦是转机。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洒在云府的飞檐上,苏信和云雪裳即将踏上新的征程,带着先祖的遗志,带着彼此的信任,去揭开禁苑深处的秘密,去面对那个二十年来萦绕在他们梦中的仇人 —— 云战霄。而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独的复仇者,而是并肩而立的守护者,守护着宝藏的秘密,守护着心中的正义,更守护着那段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比雪魄更纯净,比寒铁更坚韧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