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慕华、温晏与齐彦匆匆踏入内院之时,映入眼帘的,唯余花扶昏迷不醒的身躯,一名护卫瘫倒在地,伤重难支,四周的回廊空寂无声,唯余风穿过的低吟。空气中,一抹幽兰之香隐约缭绕,淡而冷冽,直透心扉,让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娘娘!”齐彦的呼唤,如同被撕裂的风,带着难以言喻的悲痛与绝望,震颤着空气。他的内心,被巨大的挫败与愤怒的洪流冲击得摇摇欲坠,几欲崩溃。他猛地单膝跪地,右拳如锤,重重击打在坚硬的青石板上,一声闷响,伴随着指缝间缓缓渗出的猩红,诉说着他无力的挣扎与不甘。
他,终究还是未能守护好那位温婉如水的王妃。更令人心碎的是,将王妃掳走的,竟是那洛嫦曦本人,这一事实如同利刃,狠狠割裂了他的心房,让痛苦与愤恨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束缚。
御灵山庄,“听竹轩”。
云墨尘与萧御寒正凝神细语,剖析着自凌京可能翩然而至的音讯。心间那份因计谋得逞而悄然萌生的浅淡喜悦,却似被一股莫名的不安悄然侵蚀,愈发沉重。
陡然间,山庄管事神色慌张,近乎踉跄地闯入屋内,双手颤抖地捧着一只羽翼已被鲜血浸染、气息奄奄的信鸽,以及一枚裹挟着泥土与暗红血渍的铜管。
“王爷!庄主!凌京……凌京那边……王妃……王妃她……”管事的声音因惊恐而变得支离破碎,言辞混乱,难以成句。
云墨尘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寒冰紧紧包裹!他猛地夺过那冰冷的铜管,手指因突如其来的恐惧而僵硬无比,几乎丧失了转动的力气。一旁的萧御寒见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毫不犹豫地接过铜管,动作利落地将其打开。铜管内,仅藏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张,上面是用近乎疯狂笔触书写的文字,那是齐彦饱含血泪的控诉,字里行间透着无尽的绝望与愤怒。
王爷尊鉴:卑职罪孽深重,万死难辞其咎!“漱玉斋”一案,业已查抄完毕,铁证如山,确凿无疑。然而……世事无常,王府竟突遭北斗坟贼人佯攻,洛嫦曦趁机潜入府邸深处,以迷香乱人心智。娘娘她……竟被洛嫦曦亲手掳掠而去!贼人留下狠话:若要赎回妻儿,需携“漱玉斋”所获全部铁证,于三日后子时,王爷孤身一人前往洵山地宫交换。若时限已过,或见有他人在侧,王妃与公子性命,便将危在旦夕!卑职齐彦,罪该万死!
“筱筱……洛嫦曦……亲手……”云墨尘口中反复呢喃着这几个字,眼前忽地一黑,身形剧颤,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间,“噗嗤——”一声,大口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信纸之上,也染红了他的衣襟。恐惧、愤怒、自责,种种情绪交织一处,犹如千钧重锤,狠狠砸在他本就重伤未愈的心脉,令他几乎窒息。眼前一黑,他终是支撑不住,直直地向后倒去,不省人事。
“云墨尘!”萧御寒怒喝一声,身形快如闪电,稳稳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手指翻飞间,已迅速点下数穴,护住了他的心脉。他转头,对着呆立一旁的管事厉声吼道:“药老!速传药老!快取续命金丹来!”
将云墨尘小心安置在榻上,萧御寒的目光落在了那张血迹斑斑的信笺上。尤其是“洛嫦曦亲手掳走”、“孤身赴洵山地宫这几个字,如同锋利的刀刃,狠狠割裂了他的心。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杀意,自他周身汹涌而出,使得整个听竹轩的温度仿佛在一瞬间降至冰点。
洛嫦曦!这个疯女人!她竟亲自出手,不仅将最恶毒的羞辱和最深沉的绝望,如利刃般直插云墨尘的心口,更将他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断魂崖……那是一个有去无回的绝地!她不仅要夺回那铁证如山的证据,除掉云墨尘,更要在他临终之际,将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碾碎!
“听竹轩内,一股浓郁的药香与挥之不去的沉郁气息交织缠绵,仿佛连空气都凝重得能拧出水来。药老,,此刻正倾其毕生所学,金针如龙,穿梭于云墨尘周身穴位之间,配以一剂剂猛药,强行灌入他几乎枯竭的生命之源。终于,在这生死攸关的三日期限尽头,黄昏如血,云墨尘自那死亡的深渊边缘,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拉回,一缕微弱却坚定的意识,在他混沌的脑海中悄然点亮。
云墨尘的眼帘缓缓掀起,视线仍旧模糊,周遭的一切仿佛都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摇曳不定,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吞噬。头痛如裂,每一根神经都像是被无情地撕扯,而心脉之处更是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楚,宛如利刃穿心,几乎要将他刚刚凝聚起的意识再次击溃。
然而,在这无边的黑暗与痛苦之中,有一个念头,却如同熊熊烈火中的一块炽热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筱筱,孩子,还有洵山地宫。
“王……王爷!”药老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喜与深深的忧虑,他急匆匆地上前,语气中满是关切,“您终于醒来了!但此刻,您千万不能妄动!您的心脉受损极为严重,稍有不慎,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云墨尘猛地一把攥紧了药老的手臂,力量之大几乎要将骨节捏碎,眼中布满了密布的红血丝,声音喑哑得仿佛被风沙磨砺过的破铜锣:“药……药老……此刻……是何时辰?”
“酉……酉时三刻已过。”药老被他那双充满疯狂与决绝的眸子骇得心头一颤。
“仅余……不足三个时辰……”云墨尘挣扎着想要挺身而起,却被药老用尽全力死死按住。
“王爷!您这般贸然前去无疑是自投罗网!洛嫦曦定已布下重重陷阱恭候大驾!还有萧庄主他……”
“放手!”云墨尘低沉地咆哮,体内不知何处涌起一股惊人的力量,猛然间推开药老,踉跄几步,几乎是从床榻上滚落而下。他一把抄起桌上早已备好的包袱——内里藏着的是从“漱玉斋”搜刮出的关键铁证的赝品,以及一柄锋利的短剑。对于身后匆匆涌入的山庄护卫与一脸焦急的管事,他视若无睹,仿佛成了一个被执念所驱使的孤魂野鬼,踉踉跄跄地冲向门外,一跃而上那匹早已等候多时的骏马。
“王爷!”药老与管事匆匆追至门槛,唯余下一人一骑,尘土飞扬,绝尘而去,渐渐隐没于苍茫的暮色帷幕之中。
“快!火速通报萧庄主!王爷已孤身前往洵山地宫!”药老急得直跺脚,眼中满是焦虑之色。
然而,此时的萧御寒,并不在山庄之内。他深知云墨尘一旦苏醒,定会不顾一切奔赴那场未知的约定。为了那一线可能扭转乾坤的生机,他亲自潜入洛京,意图从齐彦口中撬出更多关于洛嫦曦撤离路线的线索,或是在那传说中的洵山地宫周遭,探寻可资利用的地势。
临行前,他严词命令山庄上下严加看守云墨尘,未曾想,药老那剂猛药竟让云墨尘提前挣脱了束缚,爆发出如此决绝而不可挡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