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如压抑的帷幕,沉沉地压在海面上,仿佛要将天地间的生机尽数吞噬。海浪裹挟着礁石的碎屑,如暴怒巨人挥出的铁拳,一次次狠狠地砸向岸边,迸溅起的咸腥水花如同细密的箭矢,扑在南柯苍白的脸上,似要将她心底所有的委屈都卷入深邃的海底。她死死地倚着岸边虬结的老槐树,指甲深深掐进粗糙皲裂的树皮里,在灰褐色的树干上留下道道月牙状的血痕,试图用身体的刺痛驱散内心翻涌的愤懑。呼啸的海风如同一把把锋利的钢刀,无情地割裂她单薄的大衣,却始终斩不断她眉间紧紧拧成的死结,此刻她眼底的阴霾,比头顶翻涌的乌云还要浓重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潮水开始缓缓退去,浪声也渐渐变得低沉呜咽,似是在诉说着无尽的哀伤。南柯望着海天交界处,那里缓缓露出一线微弱的白光,宛如命运在这黑暗时刻投下的一丝渺茫希望。就在这时,手机尖锐的铃声突然刺破凝滞的空气,屏幕上 “妈妈” 二字的跳动,恰似暴雨前慌乱无序的鼓点,让她的心猛地一紧。
“南柯,我和楠婷带着几个孩子去了趟超市,回来听邻居说你婆家有人来我们门口骂街,说是景川的叔叔还有叔公,他们一边骂一边说你躲着,大逆不道公公去世不去参加葬礼……” 童母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裹着海风般的焦灼与担忧。
“妈,我已经知道了,刚刚社区给我打电话了!” 南柯打断母亲的话,目光却始终牢牢钉在那线即将冲破云层的光亮上,仿佛那是支撑她的力量源泉。听筒里传来童母气得直跺脚的声音:“什么?社区他们都去了,这景家真不是东西,他们这是明摆着趁景家老头去世搞你,败坏你的名声!” 南柯望着远处乌云翻涌间,那道愈发清晰的光束正奋力劈开黑暗,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如同礁石般沉稳而坚定:“妈,别急,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帮我看好孩子,谢谢了。”
挂断电话的瞬间,一阵狂风突然呼啸卷起,将南柯的大衣吹得猎猎作响,宛如一面即将出征的战旗。她忽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声混着海浪的轰鸣,惊飞了礁石上栖息的海鸟。笑到最后,她低垂着头,凌乱的发丝如蛛网般遮住眼底迸发的寒光,手扶着额头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当又一阵海风呼啸而过时,她缓缓直起腰,深吸一口气 —— 这口气吸进胸腔时,裹挟着浓烈的咸涩海腥味,吐出时,却带着斩断过往、直面挑战的决然。
“来吧,童南柯和你对戏了。” 她喃喃自语,转身面向景家老宅的方向。原本退去的潮水突然开始回涌,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愈发激昂,层层叠叠的浪头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来。阴沉的天幕下,她迈出坚定的第一步,鞋底碾过湿润沙滩的沙沙声,像是命运为她奏响的激昂战鼓。她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重重地踏在沙滩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尽管海风疯狂地试图阻挡她前行,却只能徒劳地掀起她的衣角。
越往前走,云层中透出的那束光越发明亮,仿佛是上天特意为她照亮的前行之路。远处景家老宅的轮廓在光影中若隐若现,门口聚集的人群嘈杂声隐约传来。南柯的眼神愈发锐利,挺直的脊背如同利剑出鞘,她迎着风,踏着浪,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大步朝着那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心走去。
推开景家老宅斑驳的雕花木门,南柯径直穿过人声鼎沸的前厅。四周投来的窃窃私语和诧异目光,像无形的藤蔓般缠绕上来,她却仿若未觉,脚步沉稳而坚定地朝着景母的房间走去。屋内弥漫着纸钱香与中药混合的气味,略显刺鼻而压抑。景母此刻像个彻底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床边的红木沙发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墙上与景父的合照发呆,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具空壳。
听到脚步声,景母迟缓地转过头,见是南柯,声音沙哑而疲惫地问道:“两个孩子呢?” 南柯随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优雅又从容,目光平静地与景母对视:“我妈看着呢,她正好回来有事,帮我先带着,这个场合他们不适合过来,孩子还太小我怕吓着他们。” 说话间,她轻轻抚平裙摆上的褶皱,一举一动都透着从容不迫的沉稳,仿佛周遭的混乱丝毫不能影响到她。景母机械地点点头,“是的是的……”
话音未落,房门 “吱呀” 一声被猛地推开,一个高大粗壮、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大步跨了进来,腰间的钥匙串随着步伐叮当作响,身上散发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男人一进门,目光便被站在窗前、逆着光的南柯吸引。他上下打量着南柯,粗声粗气地问:“嫂子,这位是?”“我家小儿媳,景川媳妇。” 景母有气无力地回应。
男人瞪大了眼睛,满脸写着不可置信:“啊?你是景川媳妇?你不是在 Sh 没回来吗?” 南柯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如同一杆标枪,周身散发着令人不容小觑的气场。随着她一步步从窗前阴影中走出,昏黄的灯光逐渐勾勒出她的轮廓 —— 苍白却紧绷的下颌线,微抿的嘴唇透着冷硬,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淬了冰的寒星,在阴影与光亮的交界处愈发锐利。管事这才看清她眼底翻涌的暗潮,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将对手置于显微镜下剖析的冷静。
“谁说我在 Sh 未回来?您就是管事景叔父?....... 久仰……” 她微微欠身,礼数周全,然而语气里的客套却透着疏离与压迫感,字字句句都像是精心设计的陷阱,直让男人感觉如芒在背。管事的喉结不安地滚动着,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方才竟被窗前那团阴影营造的神秘感震慑,直到此刻看清她的面容,才惊觉这看似柔弱的女人周身缠绕着毒蛇般的危险气息。
“景喆说通知你回来,你不接电话说你跑回 Sh 了。你... 那个,我们....\" 管事的声音越来越小,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下意识地扯了扯领口,眼神躲闪,不敢与南柯对视。南柯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像是在仔细计算对方的每一个破绽,随后她挑眉,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奇怪,我手机一直畅通,怎么没收到景喆大哥的消息?倒是社区先找上了我,说有人状告我不孝,不来参加公公葬礼。” 她故意拖长尾音,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管事的脸,“景叔父,您说,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南柯指尖轻点手机屏幕,冷白色的光照亮她泛着冷意的面庞,通话记录在屏幕上闪烁:“景叔,要不您看看我的通话记录吧,您看,婆婆昨夜给我打了一通电话说公公去世了,我一早便赶过来了,就是一直没寻着景叔您,也没能先打个招呼,是我礼数不周了。” 她每走近一步,管事就不自觉后退半步,直到后腰抵上雕花桌角。南柯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发丝垂落的阴影恰好遮住她上扬的嘴角,只留下眼中森然的光,将这场对峙的主动权牢牢攥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