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在掌心发烫的瞬间,白雨就知道自己又踏入了一个不该涉足的领域。那枚从废墟中拾起的铜钱在她手掌烙下一个清晰的\"医\"字,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像是被什么腐蚀过。
\"嘶——\"白雨倒吸一口凉气,却死死攥住铜钱不放。三年来,她追查师父徐应德的下落,这是唯一的线索。铜钱表面的包浆在月光下泛着血色的光泽,孔洞边缘残留着暗褐色的物质,凑近闻时有股铁锈混着草药的味道。
街角的阴影里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白雨猛地抬头,看见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孩子蹲在断墙后,左眼从绷带缝隙里透出青荧荧的光。那光线像有实质般在空气中划出淡绿的轨迹,落在白雨手中的铜钱上。
\"姐姐...\"孩子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带着沉闷的回响,\"我疼...\"
白雨右手的青铜灯突然剧烈摇晃,灯焰由金黄转为惨绿。她左手悄悄摸向腰间的银针包,针尖已经淬了朱砂和雄黄。当孩子伸出那只裹着腐烂绷带的小手时,白雨看见绷带缝隙里露出的不是皮肤,而是密密麻麻的——
铜钱。
数十枚铜钱嵌在血肉中,边缘已经和肌理长在一起。每枚铜钱上都清晰刻着\"天医\"二字,随着孩子的呼吸微微起伏,发出细碎的金属碰撞声。白雨胃部一阵痉挛,她认出那些铜钱的铸造工艺和师父随身携带的\"天医令\"一模一样。
\"别过来!\"白雨后退半步,青铜灯举在身前。灯罩上浮现出细密的符文,那是徐应德亲手刻的《黄帝内经》中的禁方。可灯焰却不受控制地偏向孩子的方向,仿佛被什么吸引着。
孩子突然咯咯笑起来,声音像打翻了一罐玻璃珠。他撕开胸前的绷带,更多铜钱暴露在月光下。这些铜钱排列成奇怪的图案,像是某种内脏的轮廓。白雨突然意识到,那是一个完整的人体经络图,铜钱正好压在各个要穴上。
\"送你...都送你...\"孩子的手指插进肋间的缝隙,掏出一把沾血的铜钱。那些铜钱在他掌心跳动,如同有生命般叮当作响。
铜钱撒向空中的刹那,白雨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混着某种草药焚烧的气息。她本能地挥动青铜灯,灯焰暴涨形成一道火墙。然而铜钱穿过火焰时,表面的\"天医\"二字突然渗出鲜血,在空气中画出一道道血线。
\"叮——叮叮——\"
铜钱落地后立即陷入泥土,以白雨为圆心排列成复杂的九宫八卦阵。每枚铜钱的钱孔中都钻出细如发丝的红线,像活物般朝她脚踝缠来。白雨挥灯去烧,却发现灯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那些铜钱在吞噬火焰!
\"没用的...\"孩子的腹腔突然发出布料撕裂的声音,一团裹着粘液的物体从裂口钻出。那是个锈迹斑斑的青铜面具,表面布满血管状的凸起纹路,\"这些可是用你师父的血肉养的...\"
白雨如遭雷击。面具腾空而起的瞬间,她看清后面连着无数蠕动的血管,末端还粘着碎肉。银针从她指间飞出,却在接触面具前被无形屏障弹开。面具表面浮现出扭曲的五官,最终定格成徐应德痛苦到极致的面容。
\"很意外?\"面具发出的声音像是师父和另一个沙哑声线的混合体,\"你以为在井底灭的是谁?\"
锁骨处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白雨低头看见自己皮肤下浮现出青铜色的纹路,这些纹路迅速汇聚到锁骨正中的凹陷处——那里有个和青铜灯底座完全吻合的印记。随着\"咔\"的脆响,印记裂开一道缝隙,真正的青铜灯从她血肉中缓缓浮出。
灯身上密密麻麻全是细小的刻痕,凑近看会发现那是无数个\"赦\"字。灯芯没有火焰,只有一团蠕动的暗红色物质。当白雨握住灯柄时,徐应德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脑海:
\"杀了我...\"
面具突然暴起,血管如毒蛇般射来。白雨本能地举起青铜灯砸向面具,却在接触前一刻僵住——灯芯里蜷缩着个半透明的身影,是失踪多时的林小荷!少女的魂魄保持着死亡时的模样,心口有个黑洞洞的伤口,但面容安详得不可思议。
\"假的...\"林小荷的魂魄突然睁眼,瞳孔里映出满天飞舞的铜钱,\"铜钱才是...\"
黑血从面具七窍中喷涌而出,浇灭了青铜灯最后一点微光。白雨跪倒在地,掌心被铜钱烙出的\"医\"字开始渗血。就在这时,满地铜钱突然震颤起来,一枚接一枚飞向半空,在她面前拼凑成一个完整的令牌形状。
\"天医令...\"白雨喃喃道。这是师父从不离身的信物,据说能沟通阴阳。令牌中央的方孔射出金光,张天师沧桑的声音如雷贯耳:
\"痴儿...斩灯!\"
白雨没有犹豫。她右手并指如刀,朝着左手的青铜灯全力劈下。灯身碎裂的瞬间,万千金针从裂缝中迸射而出,精准刺入面具的七个孔窍。鬼医的惨叫震得周围废墟簌簌落灰,所有铜钱同时炸裂,血雾在空中凝结成徐应德的模样。
师父的幻象比记忆中苍老许多,道袍下摆沾满发黑的血迹。他伸手拭去白雨脸上的血,指尖温度真实得令人心碎:\"记住,天医一脉...\"
话音未落,幻象便如烟消散。白雨低头看向掌心,那枚引发一切的铜钱已经化作一粒青翠的种子,正在血泊中抽出嫩芽。她轻轻捧起它时,听见无数细碎的声音在耳边低语,有师父的,有林小荷的,还有更多陌生的嗓音,都在重复同一句话:
\"医者仁心,可通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