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允接过皇帝亲赐的巡察使令牌时,指尖还沾着早朝时阿秀塞的桂花糖渣。
鎏金令牌在掌心沉得反常,他抬眼正对上御座上那位的目光——像腊月里结了冰的井,深不见底。
\"宋卿总说本朝刑狱像没发开的面剂子,\"皇帝突然笑了,龙纹袖口在烛火下晃出金波,\"这回春祭安保,朕倒要看看你能揉出什么花样。\"
殿外的鹦鹉突然扑棱着翅膀喊\"圣明\",惊得宋明允差点把令牌掉地上。
他挠了挠后颈,狗尾巴草从袖管里滑出来,叼在嘴里时故意把草尖翘得老高:\"陛下放心,臣定让这祭典比新出锅的糖蒸酥酪还干净。\"
出了宣政殿,张老三的大嗓门就撞过来:\"大人!
阿秀在玉带桥底下喊您呢,说桥墩子上的青苔不对劲!\"
春祭的彩绸还在宫墙顶飘,宋明允踩着青石板往御河方向走,靴底碾过几片新落的榆钱。
阿秀正蹲在桥墩旁,发髻上的银簪子快戳到石头缝里去了:\"您瞧,这道凿痕!
青苔才刚爬上来,底下的石头是新白的。\"
他蹲下去,食指蹭过那道半指宽的痕迹。
指尖触到的不是自然风化的粗糙,是铁器反复凿击的细密纹路。
张老三凑过来,络腮胡子扫得他耳朵发痒:\"莫不是哪个小贼想偷桥砖?
可这御河桥的石头能值几个钱?\"
\"能藏东西的石头,可就值钱了。\"宋明允敲了敲凿痕边缘,石头发出空洞的回响。
他转头对跟来的小衙役喊:\"去拿洛阳铲!
再叫人把玉带桥东西两头封了,只许进不许出——谁要硬闯,先拿绳子捆了送我这,我亲自审。\"
小衙役跑得太快,差点撞翻路边卖糖画的担子。
阿秀抿着嘴笑,从包袱里摸出放大镜——这是上个月系统奖励的宋代未刊《洗冤集录》换的,铜框磨得发亮。
宋明允接过时,她轻声道:\"方才巡城卫说,今早有个挑水的汉子在桥边转了三圈,怀里鼓鼓囊囊的。\"
\"好阿秀,这脑子不去考女秀才可惜了。\"宋明允用放大镜对准凿痕,瞳孔突然缩紧——石头缝里嵌着半片铜屑,在阳光下泛着幽蓝。
他想起现代实验室里的合金报告,\"这是精钢混了玄铁,民间打不出这种东西。\"
张老三的手立刻按上腰间的朴刀:\"大人,莫不是...?\"
\"嘘——\"宋明允竖起食指,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来的是御林军统领,盔甲上的银鳞被夕阳镀成金色:\"宋大人,乾清宫西偏殿方才发现擅闯者,侍卫追了三条巷子,那贼子撞在刀尖子上了。
尸体在仪鸾殿外,您要不要...\"
\"要!\"宋明允跳起来,狗尾巴草\"啪\"地断成两截,\"阿秀带验尸箱,老三去拿我的竹节尺——走快点,晚了尸体凉透了可不好看。\"
仪鸾殿外的灯笼刚点上,尸体盖着草席,血在青石板上洇成暗褐色的花。
宋明允蹲下去掀开草席,迎面扑来的不是血腥气,是股淡淡的沉水香。
他皱了皱眉,掰开死者的嘴——舌苔干净,牙龈没有乌青,不是中毒。
\"阿秀,酒精。\"他接过阿秀递来的酒葫芦,蘸着擦死者脖颈。
一道极细的红痕慢慢显出来,像根头发丝勒的。\"活勒的话,皮肤会肿起,\"他用竹节尺量了量,\"这痕迹边缘齐整,是死后拿细钢丝勒的——想伪造窒息而亡。\"
张老三蹲在旁边,胡子都抖了:\"那他是怎么死的?\"
\"刀伤?\"阿秀指着死者心口的血洞,\"可伤口不深,没伤着心肺。\"
宋明允扒开死者的衣襟,用银勺轻轻刮开凝结的血痂。
伤口周围的皮肤泛着诡异的青灰,他凑近闻了闻,突然笑出声:\"好手段!
用淬了乌头碱的刀扎的,毒发比刀伤快。
等毒发死了,再补一刀伪造刺杀现场——这哪是刺客,分明是替死鬼。\"
阿秀的手在死者衣襟里摸索,突然\"咦\"了一声。
她抽出半张地图,边角烧得焦黑,隐约能看见\"乾清宫东暖阁\"几个朱砂字。
宋明允的指节捏得发白,这地图的纸纹他认得——是内廷专用的洒金笺。
\"去叫陆沉。\"他把地图塞进怀里,\"让他带三千玄甲卫把皇宫外围围三层,只放得出气的,不放能喘气的。\"
张老三刚跑两步又折回来:\"大人,那这尸体?\"
\"裹上草席送大理寺,\"宋明允拍了拍死者的肩,\"替死鬼也该有替死鬼的待遇——等案子结了,给他烧柱香。\"
月上柳梢头时,玉带桥下的勘查还在继续。
宋明允举着铜灯,光线顺着桥墩的裂缝往下淌,照见巴掌大的通风口。
张老三猫着腰钻进去,突然喊:\"大人!
这墙皮能抠下来!\"
墙灰簌簌落尽,露出条一人高的密道。
阿秀举着星图比对,铜罗盘在她掌心转得飞快:\"方位对得上宗人府档案库——他们要偷的不是皇帝的命,是老祖宗的本子!\"
宋明允摸了摸密道的砖,还带着白天的余温:\"靖安王旧部要翻案,北狄人要找把柄,可宗人府的档案...啧,里面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事?\"
他正说着,腰间的系统突然震了震。
打开一看,是条新任务:【破解密道玄机,找出档案库钥匙】奖励:现代痕迹学手册。
宋明允挑了挑眉,把系统界面划过去——寿命条还是80年整,看来今天没给系统扣他寿命的机会。
\"大人!\"小衙役举着盏灯笼从桥上跑下来,\"您案头有封信,没写名字,就塞在那本《洗冤集录》底下。\"
信是洒金笺裁的,和地图一个质地。
宋明允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小楷:\"小心身边之人。\"墨迹未干,带着股熟悉的沉水香——和替死鬼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抬头,阿秀正蹲在密道口记录砖纹,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陆沉站在桥边,盔甲上的虎符闪着冷光,正和御林军交代什么。
风卷着春祭的彩绸掠过头顶,宋明允把信折成纸飞机,看着它打着旋儿掉进御河。
\"阿秀,\"他突然喊,\"把我那盒桂花糖拿出来——老三,去买碗酒酿圆子,要加双份糖。\"
张老三挠了挠头:\"大人,这时候...\"
\"要打持久战,得先喂饱肚子。\"宋明允叼着新摘的狗尾巴草,目光扫过密道深处,\"他们等了这么久,不差这半柱香。\"
御河的水哗哗淌着,纸飞机在水面打了个转,沉下去时,远处传来更漏的声响——三更了。
宋明允摸了摸怀里的地图,又摸了摸腰间的系统,突然笑出声。
这局棋,才刚摆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