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46年3月24日 星期六 阴翳雾霾
接下来的一周里,我们始终以小区为圆心,在一小时脚程的范围内探索着。
我感觉我又开始鼓起了对生活的信心。陆海天的提醒让我们收敛了声响,学着在冰封的城市里静默穿行。
除了路过幢幢裹着冰壳的摩天楼,视野里始终空无一人。偶尔试探着走进单元楼道,却从不敢触碰那些紧闭的房门——怕看见门后被定格的生命,怕撞见他们冻结在瞳孔里的最后表情。
我的日子开始固定和规律下来。早起,适当运动,吃过早饭后我们仨会在这个城市里逛逛。然后在外面吃一顿午饭,这是为了让我们慢慢地适应外面的环境,然后回家好好吃一顿热乎的食物,再习惯地查看下摄像头,写会日记然后睡觉。
每天最期待的时刻,是踩着薄冰回到温暖的小家。给托尼和迪卡喂过肉干,就着炉火煮一锅热汤,恍惚间像是刚结束通勤的寻常日子。饭后靠在沙发上读小说,狗狗们把脑袋搁在我膝头,听着纸张翻动的声响,倒也驱散了不少寒意。
托尼和迪卡也越来越勇猛但又不乏机智,我们仨越来越默契,我的一个动作它们就能马上领悟,这是最让我感觉到欣慰的地方。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我没有收留它们那现在就只会有我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孤独地度过了。
可这几天的天色总有些异样。铅灰色的云层下,空气像蒙着层毛玻璃,细小的颗粒悬浮在光线里。我伸手攥住一把,掌心里碾出暗黑色的粉末,带着焦涩的气味。在外面待久了,喉咙和鼻腔里全是烟尘的滞涩感,连托尼都打喷嚏蹭着我的裤腿。我们不得不缩短外出时间,逃回楼道时大口喘着气,仿佛刚从深海浮出水面。
炉火烧得噼啪响,我突然想起去年最后一天佩佩的电话。她说火山灰会在一年后抵达这座城市,可掐指算来,如今不过才过去半年。是全球冰冻让大气环流变了方向?还是那些喷发的火山早已积蓄了超乎想象的能量?如果真是火山灰,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现在不过是“不见天日”,可当灰层厚到遮天蔽日时,这座城市又会沉到怎样的黑暗里?
迪卡把毛茸茸的脑袋拱进我怀里,托尼则趴在脚边甩着尾巴。这两个家伙如今成了我最厚实的“毛毯”,体温透过衣料传来,让人心安。陆海天寄来的物资里,恰好有五副空气过滤面罩,他好像能预见灾难的轨迹,把细节铺陈得密不透风。当初咬牙拿出积蓄置办物资时,还觉得自己小题大做,现在才明白,那些罐头和燃料堆成的墙,是我在这冰封世界里唯一的依靠。
傍晚调试电脑摄像头时,屏幕里的雾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明明才下午三点,窗外的建筑已只剩模糊的轮廓,连远处结冰的江面都失了反光。我突然想起佩佩电话里的尾音,她说“保重”时,背景里正传来火山监测站的警报声。
不知道是我们慢慢适应了这天气还是怎么,感觉现在的天没有刚开始那么冷了。我站起身来在屋内巡视了一番,又去到对面房的仓库看了一圈,物资到今天为止还算是非常的丰富,原本我就是按我一个人十五年的物资来准备的,而现在加上托尼和迪卡,我们仨如果省着点十年应该也不算是大问题。只是在十年之后呢?
睡前翻着日记,笔尖划过“火山灰”三个字时顿了顿。是错觉吗?或许更坏的灾难,从来不是骤然降临的,而是像这逐渐沉降的灰粒,在你以为触底时,才缓缓揭开下一层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