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二,结账。”
楼外楼的小二远远应了一声,滴溜溜的跑过来,脸上早就堆起了殷勤的笑容:“客官吃好了?”他目光极其娴熟地在桌上酒菜间扫过,确定没有什么遗漏,这才微微躬身,笑容更甚:“客官您是熟面,掌柜特意叮嘱过,这桌酒菜给您按贵客的份儿打折,诚惠——八十枚鳞币。”
醉汉晃着脑袋,迷糊的往怀里掏:“爷们不差你这点钱,一顿酒席而已,还怕我付不起么,不用你们打折,隔。”
小二忍着扑面而来的酒气,陪着笑:“看您这话说得,一看您就是不差钱的主,不过掌柜打过招呼,怎么您也不会为难我一个打杂的不是。”
“嘿,你这话说得好听。”醉汉闻言乐了,从怀中掏出钱来拍在桌上:“一百枚,剩下的就当你赏钱了。”说完便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客官慢来!”
还没等醉汉走出两步,一只手已经搭在他肩膀上,回头只见小二的笑容已经僵在脸上:“客官,小店一概不收交子,只收鳞币,您这交子,还请拿回去。”
门口的喧闹顿时引起了店中客人的围观,所有人都没说话。
“混账,这钱可是余总管亲自发的,你说不收就不收?信不信我铲了你们的店?”
醉汉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被众人围观而羞恼,一挥膀子,甩开小二的手,放声威胁道。
小二没有发怒,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客官你不要闹了,现在便是连金蛇钱庄都兑不出钱来,小店是小本生意,真收不了交子,左右不过八十枚鳞币,您怎么说也是府里退出来的,不要失了面子,还是把钱付了吧。”
眼前这个醉汉,以前是税字班税吏,经常于酒楼赌档出没,美其名曰是收税,其实不过是上下揩油,只是最近听说因为灰街的事,被余礼裁撤,已经没有了往日威风。
这句话似乎戳在了醉汉痛点之上,本就酒醉,被人拿话一点,整个人像煮熟的虾子一样,全身赤红。
“你他娘的敢这样和我说话!这些交子怎么就不是钱,这都是老子拿命拼来的,你们凭什么不收,老子....老子打死你!”
醉汉忽然挥拳,谁也没有料到。
嘭!
小二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眼眶马上红肿起来,没想到他竟敢动手打人,踉跄的退了两步倒在地上,扯着嗓子吼道:“来人,来人,这狗皮子吃霸王餐还要打人,没有王法了!!”
门外呼啦啦挤进来四五个人,各个膀大腰圆,也没说话,熟练的将醉汉围住。
小二捂着眼睛,指着醉汉道:“你还以为你在税字班当差啊,到哪都是座上宾,你不过是被扒了皮的野狗,还敢吃霸王餐,妈的,给我打!”
几位护院没有动手而是看向了不远处的掌柜,见掌柜微微颔首,马上会意,冲着醉汉狞笑道:“你这在哪吃霸王餐不好,偏跑到这儿吃霸王餐,兄弟,别怪哥几个。”
别说此人喝醉酒手脚发软,便是他没喝醉,也不可能是这几个人对手!
战局可以说是一面倒!
醉汉就抡了两拳,就被人放倒,被围着一顿暴打,那叫一个惨烈。
还是掌柜制止了继续施暴的行为,醉汉才被人丢了出去。
“嘭!”
小二在醉汉身上摸索了半天,只找到一沓沾着汗臭的交子,不由得脸上厌恶,一把甩在醉汉脸上:“这狗皮子身上没有一枚鳞币,全他妈的是交子,我这拳头算是白挨了,操!”
说罢,一脚踹在醉汉肚子上,早就顶不住的醉汉躬着身子吐了起来。
小二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啐了一口:“滚吧,别让我在这条街上再看到你,真他娘的晦气!”
醉汉在地上吐了半天,几乎将吃进去的全都吐了出来,这才踉跄起身,跌跌撞撞的朝巷子中钻去,没人知道他去了哪。
地上除了那难闻的秽物,还有那沓交子,被微风掀起了一角。
这时无人看到的角落,一人低着头快步走出,拾起那沓交子,头也不回的转身而去。
.....
一名老妇人在街外徘徊良久,终似下定决心,挪着步子朝着城主侧门丁兵靠去。
巡防丁兵皱着眉,也不好呵斥,只是道:“城主府重地,闲杂人等无事不得靠近。”
老妇人满脸皱纹,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很深的痕迹,笑起来皱纹堆叠,有几分难看:“大人,我想找一找捕字班的那位小郎君,劳您通报一声。”
她从挎着的布篮里捞出几枚包好的鸡蛋,塞到丁兵手中,略显窘迫道:“自己家做的茶叶蛋,您别嫌弃,都是这几日老母鸡下的。”
巡防丁兵就算是想收贿赂,也不会去收几枚鸡蛋,不然被知道被别人笑话多久,用力推拒之下,布包散开,鸡蛋滚落一地。
丁兵脸上也不好看,见对方脸上的惶然,莫名想到家中老母,终是叹了一声,低下身子将鸡蛋捡起来。
“大娘,你要找谁说吧,若是我认识就替你传一声,若是我不认识,那没办法了,我不能冒着被上面责罚而失职,鸡蛋你收回去。”
“唉,唉...”
“捕字班的是吧,知道他名字么?”
“名字,名字...”老妇人讷讷不语。
见她这副样子,丁兵眉头紧蹙。
不会名字都不知道吧?
捕字班都有几十人,他哪能一个个去问。
“对了!”
老妇人,似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布袋,从布袋之中掏出了一沓交子,面额都是十五一居多。
她小心翼翼的抽出其中一张,举到丁兵面前,指着交子下方图案道:“就是这位小郎君,当日派发交子之时,他曾说过,若是交子出现问题,可到捕字班寻他,我不知他名字,但这画中之人就是他,不会错的。”
她很高兴找到了“证据”,孰料丁兵脸色骤变,一把夺过她手中交子,粗暴的塞到篮子之中,低吼道:“你疯了么,交子已被城主大人下令废除,画中之人已经被海捕通缉,你现在拿着东西招摇过市,是不怕死么?快走!”
“可...可是...”
旁边的丁兵早就不耐了,将缨枪一顶:“他不抓你都算不错了,你还在腻歪,滚开。”
老妇人被这一逼,挎着的篮子掉落,茶叶蛋遭到了二次重创。
第一那个丁兵见状无奈,帮她拾起了篮子,推着她离开了侧门,悄声道:“别再来了,那些交子不能用了。”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妇人怔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将那沓交子取出,朝着镜湖丢去。
可手还没用力,心里却已经开始后悔了!
如此再三犹豫,最终一咬牙,将布包紧紧包住,又塞入怀中。
毕竟这些交子就是她的全部身家,除了卖茶叶蛋所得,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是老头的抚恤,她舍不得!
这时,一道略显油滑的声音从她身边响起,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瘦小干巴老头已经站在她身侧,神情鬼祟道:“大妹子,你要换么?”
“?!”
老头打了打嘴:“口误口误,是交子换鳞币,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