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丹州寨不远的梦吾寨,鬼师驻地。
硝烟像是被扰动的巨蟒,顺着残缺的木桩和墙壁盘旋而上,战车的轰鸣,机枪的轮转,弹壳清脆的砸落,不远处又一吊脚楼的廊柱被打成木屑。
一群武装到牙齿的士兵在火力压制之中前进,冲进废墟之中,密集的枪声响过,两名士兵拖着被射成筛子的破布尸体,丢到了空旷地方,然后进入另一个废墟,枯燥乏味的重复着这一过程。
一道风吹过,浓重的血腥味吹到场外。
几名身穿大褂的学者背对着一众面色惨白的苗人,他们的脸色比这些同族死了的苗人不遑多让。
一个清癯的老头指着其中脸色比大褂白学生道:“钱里长,我给你一本《初中语文》,是让你学学怎么写人话的,你倒是好,自学成才,写个论文引经据典,不是让你写八股文,你四六对仗要考状元啊,你学的是生物还是升官?”
没等学生回答指向下一个还在埋头的学生:“还有你,李三春,上次是笑话大全,这次直接转发的诈骗软件么,这个实验结果你能重复出来?你重复出来要不我把位置让给你,你来当这个导师?”
“不敢,老师。”
老头反而更加火大,指着他鼻子道:“哼,一点出息都没有,我说不对就是不对?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迷信权威还搞什么研究,这么多年书读狗肚子里了?”
正反话都让您说完了,我还能说啥?
李三春低着头,根本不敢驳斥,在国际上也小有名声的生物学博士这会和霜打的茄子没有两样。
“还有你,刘醒...”老头指着下一个弟子,思索了一会不知道怎么开口。
刘醒小心翼翼抬头,轻声道:“导师,我最近没有啥课题,在帮您打下手呢。”语气带着点小庆幸。
“哦,对,那建山大厦带回来的那几个器官保存箱测试得怎么样了?”
“....”
不是这才有几天,数据就要测试出来了么?拿我当叮当猫呢,要不把我关抽屉里,我坐时光机给您去拿。
鸭溪啦你,抠唆我压机。
这些腹诽的话当然不敢真的说出来,况且他们也知道老头暴躁的真正原因,那些被堆在空地上的尸体之中,说不定还有老头未出五服的亲戚,不管老头如何‘冷血’‘无情’‘残暴’‘偏心’‘双标’,起码作为同类,还是物伤其类...
“这么不说话,平常不是很能说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混账在背后编排我,就属你小子最能说,这会成哑巴了?”
错了,这老头已经不是人类了。
站在最末位的高个白大褂眼见火马上烧过来,赶紧道:“导师消消火,不值得为这群人渣生气,之前不是给过他们生路么,他们自己选的,不怪您....”
见几位师兄怒视而来,楚天奇愣了一下:“我是说...寨子里的人。”
老头深吸一口气:“停火。”
声如洪钟大吕,待在附近的卫兵赶紧传令,不消片刻,枪炮声便零落起来。
这时那些蹲在地上的鬼师族人中站起来一人,先是蹒跚两步,操着一口苗语对着老头道:“牧尘,你也是寨子里长起来的,你怎么能这么狠心,那些是你亲人啊,你还有没有人性?”
没错,为首之人正是巫牧尘本人。
柴禁没有安排另一支队伍进场,甚至还严令禁止桑太冲他们兼顾这边,便是料定了巫牧尘肯定会出手,这是在巫牧尘看到柴禁纸条上的字双方所形成的默契。
你若不出手,等我安排的人进场,那就是鸡犬不留。
所以巫牧尘几乎是在张浪打完电话之后,便星夜启程,周围这些兵,也是东海大学生物研究所驻扎的那支部队,被他一起带了过来。
巫牧尘闻言瞟了义愤填膺的老头一眼,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连对徒弟发泄的那些愤怒都有些欠奉,哪会有心情对这些食古不化的‘老东西’做多余的表情。
楚天奇冷笑嘲讽道:“老实蹲下得了,还在这演什么忠贞义士,实在想不开你现在回村子里,没人拦着的”
“你...”
楚天奇摇头:“要不要我送你?”
老头:“我...”
“什么你你我我的,话都说不清楚的老糊涂。”
所谓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老头不方便说的话,弟子就要替师傅说出口,楚天奇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黑脸的事。
只见他走到众人之前,脸色厉色一闪道:“有空关心别人?你们还是先管好自己屁股是不是干净吧。别以为你们就没事了,等寨子里那些冥顽不灵的匪首被剿灭,再处理你们的事,凡是涉及蛊案,亦或是邪法害人的都要依法处理!”
说到这里,楚天奇神色转为柔和,“当然,也欢迎你们互相检举,凡是检举之人,量刑都会轻一点。”一副为别人着想的模样。
听他这么一说,蹲在地上的鬼师迷婆目光开始闪烁,视线隔空相撞,又赶紧避开。
站起来的老鬼师如芒在背,脸色更是难看,这时候若是蹲下,不用想,等会被检举之人首名就是他了。
老头环顾一周,见持枪的卫兵并没有看向这边,大部队基本都在寨子里,巫牧尘身边只有几个文弱书生,看起来像是电视剧里那种读书读傻的‘博士’。
旋即眼中戾气升起,丝毫没有注意到楚天奇眼底的嘲弄。
袖子下滑出一道竹卦,老头鹰爪似的指尖夹住竹卦,快速敲打起来。
“嗒、嗒嗒、嗒嗒”
太阳稍微偏西,却还是毒辣,天空之中的海市蜃楼也没有真的遮住阳光,空旷之地上影子只在脚下,但是随着老头打起竹卦,一道寒意自众人心底升起,一道微不可察的影子链接阴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向了楚天奇身后的巫牧尘。
拿下他,寨子危机可解!也不必做什么阶下囚。
要怪只能怪你不讲同族情谊!
老头满脸狠厉,敲着竹卦的手不禁颤抖起来。
下一刻,他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楚天奇似随意的一脚踏出,正踩在影子上,影子被踩住挣扎,黑影污浊扭曲像一团二维的毛线球,黑影先是暴涨成一张毯子大小,转眼又坍缩成针尖大小的黑点——可无论怎么扭曲,始终被钉在了方寸之地。
“鬼师一族的法术么,还是这么原始,一点长进都没有。”楚天奇回头看向导师,见老头并没有表示,耸了耸肩道:“你自己撞枪口的,可怨不着我。”
话音落下,一道阴影自他脚下徐徐铺陈,青天白日之下,一名身穿甲胄、手持长枪、头戴兜鍪的鬼将浮现,鬼气森森。
鬼将披风烈烈招展,于在地狱中回首。
一枪!
钉在楚天奇脚下的鬼影上,鬼将随手一抖,鬼影被长枪挑起,滑入鬼将嘴边,饶是它再三挣扎,仍然逃不开被吃掉的命运。
嚼嚼嚼!
众人听到了令人生寒的咀嚼声与阴影中响起,老头两眼一翻倒在地上。
下一刻,鬼将消散,楚天奇打了一个饱嗝。
“好了,还有谁要挑战一下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