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海渊底死寂。老鬼那颗青玉髓脑袋浮在污糟糟的水里,骨颌无声开合,身后粗壮的青玉髓脊椎绷得像张满的硬弓。骨节缝隙里冒着冷丝丝的青烟,硬顶着丹火烧出的裂口。
丹火熔成的赤剑在裴渺臂上烧得滋滋作响,火舌燎过他焦黑的肋骨架子,烫得骨面滋滋冒青烟。那哪是剑啊,分明是他拆了自个儿当柴火点着的破炉膛!
青玉髓脊椎骨猛一震,骨腔内那十几根冻透了的玉髓刺突然“咻咻咻”全弹了出来!刺破海水带起一串冰碴子气泡,根根儿臂粗细,尖头闪着凶光,活像一窝冰窟窿里炸出来的毒蜂!刺尖对准的,正是抡着丹火剑劈下来的裴渺!
“当心!”月织姬嗓子都绷紧了,破刀想往前格,腿却冻得跟冰柱子一样沉。
青鼎侍眼睛死死瞪着那些破水而来的冰刺子,腐毒爪子抠在骨柱上吱嘎响:“拼了这条烂命也给你挡两道!”
裴渺压根没管!喉咙里滚着滚烫的血沫子,胸口敞着个红彤彤的炉膛口子。他双臂硬顶着压顶的海水巨力,那烧得周围海水都在“嗤嗤”冒泡的赤红火剑,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疯劲儿,照准老鬼脊椎骨上那道被烧黑的裂口,死命就劈了下去!
冰刺撞上火剑!
叮当!轰!滋啦——!
刺耳的怪响混在一块炸开!几根冰刺子在碰上剑锋火星的瞬间就爆成了冰粉!可更多的刺子撞在火剑上,“滋滋滋”像是烧红的烙铁捅进了冰雪堆!冰刺熔化的白气和烧沸的海水混在一起,雾腾腾糊了一大片!
一根最刁钻的冰刺贴着丹火剑边儿,绕过剑锋的锋锐,“噗嗤”一下扎进了裴渺左侧腰!冰冷的寒气顺骨头缝“嗖”地往里钻,腰眼子上立刻挂了层厚厚的白霜!
“呃……”裴渺牙缝里挤出声闷哼,半边身子跟冻死了一样僵硬。劈斩的动作瞬间僵住!丹火剑上的红光都跟着忽闪了一下。
老鬼那颗浮着的青玉髓脑袋,眼窟窿里的青光猛地炽亮了一下!脊椎骨裂口处,寒气汹涌喷出,那烧焦的骨缝眼见着就要被冻回去!
青鼎侍眼珠子都红了:“浑蛋!”她不管不顾地猛捶自己胸口。那早就裂开无数纹路的腐毒骨甲,“咔嚓”一声碎下一大块!她用沾着污血的爪子捏住那块碎片,使出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朝老鬼脑门掷去!
笃!
碎片砸在玉髓头骨上,连个坑都没砸出来。可一股污臭到极点的黑气瞬间就弥漫开,把玉骨脑袋周围海水染得墨绿!那青光被污气一冲,狂闪几下,滞了一瞬!
就这一刹那!
裴渺爆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狂吼!腰眼那根冻结他的冰刺,竟被那吼声震得裂开了缝!僵住的身子借着吼出的蛮力猛地一挺!
那迟滞了一瞬的火剑,毫无花哨地、结结实实地劈在了那即将被寒气冻结的脊椎骨裂口上!
喀嚓——轰!!!!
爆开的声音根本不是骨裂能形容!倒像是整个冻海之底炸开了锅!
老鬼那根粗壮无比的青玉髓脊椎骨,从被斩中的裂缝处,猛地炸起一团刺目欲瞎的光!不是赤红,也不是青惨!那光像把万年寒冰和岩浆硬揉碎倒进一个炉子!光晕只闪了那么一瞬,紧接着就是山崩海裂般的碎响!
玉髓骨身被丹火剑砸到的地方——碎!了!
无数琉璃状的碎片像炸开的弹片,裹着青红混杂的能量碎片,“嗖嗖嗖”朝着四面八方激射!
裴渺首当其冲!胸口敞着炉膛正对着爆开点!他整个人被那股毁天灭地的冲力掀飞!后背狠狠撞向后面那根不知矗立多少年、硬到极点的撑天骨柱!
咚——咔嚓!
粗壮的骨柱应声裂开数道深纹!裴渺撞上去又软软滑落,胸口那个破炉膛口,红得吓人的丹火像是被泼了滚油,疯狂摇曳着、燃烧着,把他肋骨附近残余的皮肉都烤出了焦糊味。炉口边缘那些扭曲的焦黑纹理正滋滋作响,明显比刚刚裂开得更多更深!那颗嵌在炉膛里搏动的丹核,光芒闪烁不定,像是随时会熄灭!
而老鬼,就剩那颗孤零零的青玉髓脑袋了!
拖着的脊椎骨从断裂处炸开往后十几丈长!那段曾经横亘在烂泥坑上、连接头颅与深藏之物的致命脊柱,彻底化成了海底漫天飘落的青玉碎渣!那些碎渣在冰冷海水里闪着微光,沉浮不定,像一场凄厉的玉雪。
玉髓脑袋失去了支撑,猛地往下一坠!空洞的眼窝中,那跳动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青髓光芒,狂乱地闪动了几下,如同风中残烛。坠落的脑袋下方,烂泥坑最深处那抹之前被裴渺塞进藤根瘤的、最终又引燃爆炉的青红光团,此刻微弱地一闪——像是宣告这场残酷消耗最终结果的残火。
光团熄灭的瞬间,那颗玉髓脑袋眼窝里的青光,也跟着彻底黯了下去。只剩下纯粹的、死寂的、再没有一丝灵动的玉色。
脑袋缓缓沉向下方那片被污冰和碎裂烂藤塞满的淤泥地。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深海恐怖的压迫感和缓缓沉降的碎屑发出的微弱摩擦声。
青鼎侍扒着旁边一根歪斜的骨头架,累得连骂人的气力都挤不出来了。月织姬拖着冻僵的腿,一点点挪到撞柱后软倒的裴渺身边。她俯下身,冰冷的手指探了探裴渺烧得滚烫的脖颈侧。指尖那点微弱的搏动,烫得她手指一缩。
那敞开的破炉膛里,焦黑残丹微弱的光晕,映着裴渺被冰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脸。他眼睫挂着霜,呼吸微弱得像随时会断。
“撑住。”月织姬的声音干涩嘶哑,像锯子在粗粝的冰面上刮过,“这鬼地方的劫数…还没完。”
她撕下一角冻硬的衣袍下摆,裹住自己裂口不断淌血的手掌,咬着牙,用力去托裴渺瘫软的身体。沉重的分量压得她踉跄了一步,冻木的膝盖几乎跪倒在污浊的海底泥地上。
旁边的海水搅了搅。青鼎侍撑着摇摇晃晃的骨架站起来,腐毒爪子摸索着攀住另一根断裂的骨柱,一点点挪过来。她没说话,只是伸出污浊的手,和月织姬一起,架住了裴渺烧得滚烫的身体。
深渊寒流无声地涌动着,搅动着那些尚未落定的骨粉和冰尘。头顶被轰塌的冰盖残骸留下巨大的缺口,远处偶尔传来冰层崩落的闷响。
她们架着他,艰难地往被炸开的巨大城门豁口方向挪去。每一步都像是在冰冷粘稠的沥青里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