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海底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就悬在城门洞顶那颗骷髅脑袋上的光团子照亮了巴掌大的地方。那团青红混杂的光晕像煮坏的汤圆似的,在黑洞洞的骷髅眼眶前头一鼓一缩地跳着,映得骨头架子青一道红一道,活像烂肉铺子后头的腊肉桩子。
青鼎侍扒着旁边一根斜插下来的肋骨架子,指甲抠进骨头缝里,冻得骨节发白。“这……这破灯笼……晃得老娘眼晕!”她嗓子劈了叉,呼出的气都结白霜。
裴渺半边身子还挂着冰碴子,焦黑的半边却烫得冒红光。他死死盯着那上下蹦跶的光团子,脸上没啥表情。胸口那块空了的肉皮底下,一跳一跳地疼,跟烧红的针尖在里头顶着似的。
突然!那光团子猛缩了一下,青红光芒刺得人眼前一花!紧跟着“嗡”的一声闷响,光团子像是被踩扁的皮球,“噗”地爆开一圈刺眼的光浪!
那光浪跟滚开的油锅似的,狠狠地扑在城门那颗巨大骷髅头的天灵盖上!
咔嚓——轰!!
炸了锅了!
冻了不知道几辈子的硬骨头,就跟冻酥了的炸糕似的,从脑瓜顶开始,炸开了蛛网样的大裂口!碎骨片子、冻得梆硬的冰疙瘩,“稀里哗啦”劈头盖脸往下砸!碎渣砸在底下堆积如山的骨堆上,砸出“噗噗”的闷响,扬起老大一片黑灰似的冰尘。
“哎哟我操!”青鼎侍抱着脑袋缩到骨头架子后头,“下雹子砸死人啊!”几块冰坨子砸她挡风的骨架上,“当啷”直响,震得她半边身子都麻了。
月织姬动作利索,早就闪到另一根骨头后头,霜气凝在破刀片上,格开溅过来的碎骨。她死死盯着那炸开的窟窿:“门……炸塌了!”
城门那儿,原本箍着骷髅头的粗大骨门框,半边都塌了!炸开的黑窟窿后头,不再是冻得发黑的海水,反而透出点昏蒙蒙的青惨惨的光。
就在炸开的骨窟窿边上,那骷髅头两个黑窟窿似的眼窝里,猛地“噗噗”两声,蹦出两大团青幽幽的鬼火!火苗子有房子那么大,阴惨惨地悬在那儿,照着炸烂的门洞子里头。
青惨惨的光晕漫出来,混着海水里扬起的冰尘,能看到炸开的门洞子后头——那哪是什么冰窟窿或者破殿!
密密麻麻!
全是根!
粗的细的,青黑色的藤根!盘根错节,虬结在一起,活像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老树妖的烂肠肚子!藤根表面裹着一层青黑色的、像鼻涕冻干了的粘皮,上面布满了麻麻赖赖的凸起肉疙瘩,还缓慢地搏动着,像一堆捆在一块烂掉的心脏泡在脓水里!
一股子难以形容的腥臊恶臭混着万年冰灰的土腥味,从那藤根窝里汹涌地喷出来,糊了三人一脸!
“呕——”青鼎侍胃里翻江倒海,“操它祖奶奶的……这……这老东西肠子烂了掏出来泡着腌臜玩意儿?呕……”她一边干呕,一边腐毒爪子乱挥,想把那股味儿扇开。
月织姬脸色铁青,握刀的手青筋暴起,显然也在强压恶心。那味道真不是人闻的,腐朽、腥臊,还带着股铁腥子混着陈年药渣的怪味。
裴渺像是没闻见那股味儿。炸开门洞子扬起的冰灰落了点儿在他挂霜的半边脸上,他也懒得擦。烧成黑炭似的右臂微微抬起,指尖对着远处那炸烂的门洞子——那团还悬浮在半空、只剩核桃大小的青红光团子像是得了令,“咻”地化作一道细长的光线,快如闪电,直扎那藤根窝里一处搏动得最欢、凸起最恶心的大肉瘤子!
噗呲!
光团子精准地钻了进去!像根烧红的针扎进了烂肉!一股股暗青色的粘稠汁液立刻从破口滋射出来,喷在周围的藤根上,腐蚀出“滋滋”的声响和阵阵难闻的青烟!
“嘶嗷嗷嗷嗷————!!!”
一个无法分辨源头、粘腻冰冷又蕴含着无穷怒怨的嘶嚎声,猛地从整片藤根窝的深处,从那堆搏动的肉瘤里,骤然爆发出来!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整个“青髓骨城”都开始震颤!巨大的骨梁嘎吱作响!覆盖在藤根窝表面那层厚厚的青黑色污浊冰壳,咔吧咔吧龟裂!冰缝里渗出更多暗青色的恶臭汁液!
“操!戳了马蜂窝了!”青鼎侍腐毒爪子乱抓,想把自己固定得更牢靠。“老东西老窝炸了锅!”
藤根窝深处,密密麻麻的虬结根脉被这剧痛彻底激怒、活了过来!无数粗的、细的、带着倒刺和粘液的藤根疯狂抽动、扭曲、膨胀!活像一大窝被油泼了的毒蛇,狂暴地舞动着,狠命地抽打向扎进肉瘤深处的那一点微弱光芒!
整个藤根窝都在癫狂震动!巨大的力量冲击着支撑这片空间的巨大骨柱!
嘎吱——嘣!!
离城门最近的一根巨骨支柱发出一声濒死的呻吟,根部猛地崩断!
轰隆隆隆!!!
参天巨柱裹挟着海量崩塌的碎石冰渣,砸向下方那堆疯狂舞动的藤妖巢穴!
海水剧烈地搅动起来,巨大的漩涡拉扯着一切!裴渺死死扒住身边的肋骨,视线穿过翻滚的碎冰浊流,穿过崩塌的惨烈景象,死死盯住那一片混乱深处——那颗被扎了一针的巨大肉瘤,还在不甘地搏动挣扎着,像一颗陷入绝境、犹在负隅顽抗的毒瘤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