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髓在经脉中炸开的瞬间,云黯咬碎了藏在舌底的苦艾草。腥苦的汁液顺着喉管滑下,勉强压住心口翻涌的血气。鉴魔镜的银光正扫过祭坛第三阶,距离他伪装的雷修位置只剩七步。
云黯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微微低头,让斗笠的阴影更好地遮住自己的面容。祭坛上的风很大,吹得他灰色法袍猎猎作响,腰间悬挂的雷纹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那是他伪装成雷泽门弟子的关键道具。
\"玄天无极,照影显形——\"
圣女清冷的吟诵声穿透雨幕。她素白的手指抚过镜缘,鎏金符文在镜面流转成星河。云黯的瞳孔骤然收缩,藏在袖中的左手捏出剑诀,一缕晶髓顺着指尖渗入心脉,在血脉封印外结成淡紫色的晶壳。
他能感觉到鉴魔镜的力量正在扫描整个祭坛。那是一种冰冷而锐利的感觉,就像有人用刀尖轻轻刮擦着他的每一寸皮肤。云黯屏住呼吸,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前方三步远的地方,一个真正的雷泽门弟子正虔诚地跪拜,他模仿着对方的每一个动作。
\"唔...\"
当镜光掠过胸口时,晶壳发出瓷器开裂的脆响。云黯喉间涌上铁锈味,伪装成雷纹的刺青在颈侧灼烧起来。前方捧着祭品的女修突然回头,他立即模仿身旁雷修的动作单膝跪地,让斗笠阴影完全遮住面容。
\"奇怪。\"圣女手腕微转,鉴魔镜在云黯头顶多停留了半息。镜中倒映的明明是雷灵根修士的湛蓝气旋,可镜背镶嵌的测魔珠却泛着诡异的紫芒。她正要掐诀细查,祭坛中央的青铜鼎突然剧烈震颤。
云黯感觉到一股异常的能量波动从祭坛中心传来。他微微抬眼,看见青铜鼎上的古老符文正在一个接一个地亮起,那光芒不是常见的金色或银色,而是一种不祥的暗红色。
\"轰——!\"
一道赤雷毫无征兆地劈在鼎耳悬挂的玉璜上。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翻涌起铅灰色云涡,豆大的黑雨倾盆而下。落在石阶上的雨滴滋滋作响,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魔雨!快开启防护阵!\"
人群瞬间炸开锅。云黯在混乱中抬头,恰好看见一滴黑雨穿透圣女周身的护体清光,在她雪色袖口灼出焦痕。她竟不闪不避,反而将鉴魔镜高举过头,镜面折射出七彩虹光撑开结界,护住最近的一批百姓。
云黯注意到她的动作有一丝迟疑,好像在做某个艰难的决定。鉴魔镜的光芒明显暗淡了几分,似乎她把大部分灵力都用来维持这个防护结界了。
\"啊!我的眼睛!\"
右前方传来孩童凄厉的哭喊。云黯瞥见个七八岁的男孩摔在台阶边缘,黑雨正腐蚀他捂脸的指缝。三个仓皇逃窜的壮汉眼看就要踩到那具瘦小身躯,他右臂妖骨不受控制地发烫——
\"影缚。\"
地面上的雨水突然扭曲,三道黑影如毒蛇缠上壮汉脚踝。趁着他们踉跄的刹那,云黯闪身上前拎起男孩后领,反手拍碎腰间玉佩。玉粉在空中凝成避水罩,将腐蚀性雨滴隔绝在外。
他感觉到有几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其中一道特别锐利,像刀子一样几乎要刺穿他的伪装。云黯没有抬头,但他知道那目光来自谁。
\"别揉眼。\"他掰开孩子血肉模糊的手指,快速将半颗晶髓捏成粉末撒在伤口上。魔气与晶髓接触时发出淬火般的声响,男孩的哭声反而更大了。云黯皱眉环顾四周,忽然浑身紧绷。
祭坛最高处,手持鉴魔镜的圣女正望向这个方向。隔着三十丈雨幕,她眉心朱砂痣红得刺目。雨帘模糊了视线,可云黯分明看见她唇瓣开合,用只有影族才能读懂的唇语道:
\"子时,东荒塔。\"
怀里的男孩突然挣扎,云黯下意识低头查看,再抬头时圣女已转身去维持秩序。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维持影缚术的右手还悬在半空——那分明是猎影阁暗杀堂的起手式。
\"这位雷泽门道友。\"身后传来带笑的男声,\"好精妙的化影之术。\"
云黯缓缓转身,看见个穿靛蓝法袍的修士正在三丈外打量他。对方腰间悬着的青铜罗盘微微发亮,盘面刻着猎影阁独有的枭鸟暗记。男孩突然在他怀里剧烈抽搐,趁机将鼻涕眼泪全抹在他前襟。
\"道友认错人了。\"云黯操着浓重的北境口音,把男孩塞给赶来的医修,\"在下只是见这孩子...\"
\"被魔气蚀伤的眼睛能用晶髓救治?\"蓝袍修士向前半步,罗盘指针开始疯狂旋转,\"整个北境能这么奢侈的,恐怕只有...\"
\"天杀的魔修!还我儿子命来!\"
凄厉的女声打断试探。百米外有个农妇扑向正在疏散人群的圣女,手里菜刀闪着绿芒。云黯瞳孔骤缩——那刀上淬的是专门破护体真气的鸠羽毒!蓝袍修士也被变故吸引,他立即捏碎袖中的烟雾符。
浓白烟幕炸开的瞬间,云黯化影遁入地面积水。借着阴影跳跃至祭坛西侧时,他听见圣女清喝:\"定!\"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透过人群缝隙,他看见农妇以扭曲的姿势僵在原地,菜刀却诡异地悬在圣女咽喉前三寸。
最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农妇后颈浮现出熟悉的黑莲印记——正是猎影阁死士的自毁标记。
\"嘭!\"
无头尸体倒在血泊中时,云黯已退到安全距离。他最后望了眼正在安抚民众的圣女,她雪白的祭服下摆沾着几点猩红,像雪地里绽开的梅。鉴魔镜仍悬在半空,镜面却转向他藏身的方向。
......
当夜子时,东荒塔顶的青铜风铃无风自动。
云黯贴着塔身阴影攀爬,每过十丈就停下感知禁制波动。这座建于仙魔大战时期的古塔共有三十六重禁制,最外层的五行阵已经被他用剑魂破开缺口。此刻右臂妖骨中的青铜断剑正在发烫,仿佛感应到什么。
\"第七重了...\"
他擦掉额角冷汗,指尖凝聚的魂力细如发丝。面前这道禁制是罕见的\"镜面阵\",任何攻击都会反弹给施术者。云黯从怀中取出白日捡到的镜面碎片——那是鉴魔镜折射虹光时崩落的边角料。
碎片贴上禁制的刹那,整个阵法如冰与火般消融。云黯刚要松口气,头顶突然传来清脆的碎裂声。他抬头看见第八重禁制自动解除,漫天星辉如瀑布倾泻而下,照亮盘旋而上的青玉阶。
台阶尽头,圣女背对月光而立。她已换下祭服,素白纱衣在夜风中翻飞如鹤翼。没有鉴魔镜,没有护卫,甚至连护体灵光都收敛得一干二净。
\"你救孩童时用了影缚术。\"她的声音比祭典上更轻,却带着奇异的震颤,\"猎影阁暗杀堂第七式的变招,拇指应该再抬高半分。\"
云黯的影匕已抵在她后心,却迟迟没能刺下去。圣女颈间传来清冽的莲香,与记忆中那个血夜的气息完全重合。三年前青要山巅,正是这个味道萦绕在被血浸透的雪地里。
\"为什么是东荒塔?\"他刻意让匕尖刺破纱衣,\"这里曾是仙魔大战的了望塔,现在却是...\"
\"猎影阁西北分舵的据点。\"圣女突然转身,月光照亮她左颊的陈旧疤痕,\"塔底藏着能直达总坛的传送阵。\"她向前一步,任由影匕划破肩头,\"云黯,我需要你帮忙破坏周天星斗大阵的北境阵眼。\"
塔外突然传来刺耳的机关转动声。云黯猛地将她扑倒在地,三支弑神弩箭擦着发梢钉入廊柱。箭尾缠绕的符纸无风自燃,露出猎影阁的枭鸟暗记。
\"看来有人不欢迎我们叙旧。\"云黯冷笑,右臂妖鳞层层绽开。青铜断剑的嗡鸣与塔底传来的机括声混成一片,整座东荒塔开始震颤。
圣女却握住他妖化的手腕,将一枚冰凉的玉钥塞进他掌心:\"密钥融入星图就能显示阵眼坐标。\"她指尖划过他右臂鳞片时,那些暴戾的妖力突然温顺下来,\"现在,帮我杀了塔下那十二个猎影阁掌令使。\"
玉钥入手的刹那,云黯丹田里的本命珠剧烈震颤。珠内青莲虚影疯狂生长,根系刺入经脉的剧痛让他单膝跪地。恍惚间看见圣女结印的双手——那分明是影族秘传的\"破界印\"。
塔底的厮杀声已逼近至十丈之内。云黯能清晰地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还有法术爆裂的轰鸣。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右臂妖骨中沸腾的力量。青铜断剑似乎也感应到了即将到来的战斗,发出兴奋的嗡鸣。
\"十二个掌令使...\"云黯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你倒是给我出了道难题。\"
圣女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月光下,她的眼睛像是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云黯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体内蕴含着多么可怕的力量——她能在猎影阁的重重包围下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明。
\"为什么是我?\"云黯最后问道。
圣女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某种云黯读不懂的情绪:\"因为三年前在青要山,你是唯一一个没有对我出手的影族。\"
这句话像一柄重锤砸在云黯心头。他还想再问什么,但塔下的战斗声已经近在咫尺。云黯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妖骨中沸腾的力量,转身面向楼梯口。
战斗,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