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李泓面色阴沉如水,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淬了毒一般的眸子死死盯着赵长勇,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那眼神中的杀意,比任何恶毒的言语都更加令人心悸。
赵长勇却依旧如磐石般屹立不倒,眼神坚定,寸步不让。
一旁的周伯批早已是汗出如浆,面如金纸。他望着那道为自己挺身而出的魁梧背影,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拖人下水的愧疚与不安。
他张了张嘴,几次想开口劝赵长勇离去,莫要管他这待死之人,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
吴公公见太子殿下没有明确发话阻止,只当是默许了他的行为,脸色愈发狰狞可怖。
想他吴公公在京城之中,何曾受过这等闲气?
如今在这偏远的南阳府,竟接二连三地有不长眼的东西敢不把他和太子殿下放在眼里!
“还都愣着做什么!”他对着闻声从门外涌入的几名太子亲卫尖声嘶吼。
“给咱家将此獠拿下!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今日若不杀鸡儆猴,日后这南阳的地界,岂不人人都能踩在太子殿下和咱家的头上!
那几名太子亲卫闻言,眼中凶光一闪,发一声喊,便扑向赵长勇!
赵长勇双拳骤然紧握,周身气势陡然一变,一股久经沙场的铁血煞气毫无保留地迸发而出!他虽未动分毫,但那如山岳般沉凝厚重的气势,竟让那几名如狼似虎的太子亲卫脚步为之一滞,心生寒意,一时之间竟无人敢率先上前!
就在这剑拔弩张,血光一触即发的危急时刻!
“哈哈……哈哈哈哈!”
太子李泓却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穿云裂石,却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让在场所有的人,包括正欲动手的侍卫和尖声叫嚣的吴公公,都为之一愣。
“好!好一个忠于职守的赵都尉!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南阳郡守高扬!”
笑声戛然而止,太子李泓眼神变幻莫测地盯着赵长勇,随即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
“吴伴伴,让他们都退下吧。放赵都尉和周郡丞离开。”
吴公公满脸的错愕与不解,失声叫道:“殿下?”
这……这是怎么回事?殿下为何突然改了主意?难道就这么轻易放过这大胆的狂徒?
李泓却不再看他,目光如电,直视赵长勇,语气中带着一丝莫测高深。
“赵都尉,你且回去,告诉你家郡守。”他的声音平静下来,却比之前的暴怒更令人心悸。
“本宫,会记着他这一功。替本宫,向高郡守……问声好。”
他微微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如同毒蛇吐信。
“还有,告诉他,南阳这盘棋,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本宫,很期待他的下一步,会怎么走。”
太子李泓那令人胆寒的笑声与充满威胁的话语仍在雅间内回荡。
直到那最后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挟着一股阴冷的风消失在门外,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雅间内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只是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依旧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呼——”
赵长勇那紧绷如弓弦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一口浊气长长吐出,胸膛剧烈起伏。
方才与太子针锋相对,看似镇定自若,实则每时每刻都游走在生死边缘,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此刻危机暂退,他只觉后背一片冰凉,竟早已被冷汗浸透,紧贴着冰冷的甲胄,带来阵阵寒意。
好险!
太子这厮,喜怒无常,杀机暗藏!
若非高大人算无遗策,今日我赵长勇,怕是真的要血溅当场!
这投名状,果然不是那么好接的,烫手得很!
“噗通!”
一声闷响,周伯批再也支撑不住。方才强撑的最后一丝气力仿佛被抽空,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
他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像是离了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珠子从额角、鬓边不断滚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活……活下来了?我竟然……我竟然真的从太子手中活下来了!苍天有眼!
他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赵长勇定了定神,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汗珠,这才上前一步,俯视着瘫软如泥的周伯批,声音依旧沉稳,只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沙哑。
“周大人,受惊了。末将南阳都尉赵长勇,奉南阳郡守秦书大人之命,特来接大人回府衙理事。”
周伯批颤巍巍地抬起头,望着赵长勇那张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的脸,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
“高……高大人……他……他竟真的……派你来了……”
他想问高大人为何要冒此奇险,又想问高大人如何能算到太子会在这最后关头放人,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为一声包含着无尽复杂情绪的长叹。
高大人……此等再造之恩,周某便是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啊!
只是,这梁子,算是彻底和太子结下了!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感觉四肢百骸都使不上半分力气。
赵长勇身后两名亲信见状,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周大人,马匹已在楼下备好。”赵长勇侧身让开道路,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眼雅间之外,确认再无太子的人逗留。“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即刻启程回府。”
周伯批虚弱地点点头,目光中充满了感激与后怕,以及一丝对未来的茫然。
在亲信的搀扶下,他双腿发软,几乎是被拖着向外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之上,方才那生死一线的场景,依旧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让他心有余悸。
与此同时,南阳郡守府,灯火通明的书房内。
秦书负手立于窗前,目光幽深,凝视着窗外渐浓的暮色,仿佛要将这南阳的夜空望穿。
在他面前宽大的梨花木案几上,静静地躺着一张小小的纸条。纸质普通至极,字迹也毫无特色,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却字字惊心。
“望江楼,雅间‘望月’,周伯批危,速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