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沁冰雪聪明,秦书一点,她便豁然开朗。
昨日秦书在茶楼那番敲山震虎、恩威并施的话语,以及今晨刻意延迟取账簿的举动,原来每一步都暗藏深意。
她看向秦书的眼神,愈发明亮,如同夜空中最耀眼的星辰,充满了敬佩与信赖。
“秦大哥,这是从四海钱庄取回的账簿。”她将账簿推到秦书面前。
秦书从容落座,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翻开一本账簿。
纸张哗哗作响,墨迹或新或旧,其间不乏刻意涂改、覆盖的痕迹。
他看得不快,目光却锐利,仿佛能穿透纸背,看清其后隐藏的龌龊与勾当。
良久,他合上账簿,指尖在封皮上轻轻一点。
“果然不出所料。”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除了那位‘玉公子’,其余的线索,都被抹得干干净净。”
这周掌柜,倒是把‘摘清自己’这件事做得颇为彻底。
倒也算是一个聪明人。
也是,若非是个聪明人,岂会来到南阳,做这些事情。
沈沁闻言,柳眉微蹙。
“那我们接下来……”
她话未说完,门外传来门房恭敬的通禀声。
“启禀高大人,都尉赵长勇大人求见。”
秦书眸光微动,朝门外扬了扬下巴。
“让他进来。”
沈沁会意,心领神会地欠了欠身。
“秦大哥,我去备茶。”
说着,便端着空茶盏,悄然退了出去。
不多时,一名身着都尉官服、身材魁梧的中年将领大步走了进来。
正是都尉赵长勇。他面色沉凝,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与探究,一进门,便对着秦书抱拳躬身。
“末将赵长勇,参见郡守大人!”声音洪亮,却透着一股军人特有的谨慎。
秦书并未起身,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目光如炬,仿佛能洞穿人心。
“赵都尉,免礼。”他语气淡淡,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本官昨日所言,赵都尉考虑得如何了?”
此人倒是比李崇威沉得住气。
只是,这乱世之中,想要独善其身,谈何容易?
赵长勇直起身,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显然内心正在激烈交锋。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终于,他抬起头,迎上秦书的目光,声音低沉。
“高大人……末将愚钝,敢问大人,您……究竟想做什么?”
他这话问得直接,却也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意味。
他知道,今日若不能探得秦书的底细,自己日后怕是寝食难安。
秦书闻言,眉峰轻轻一挑,似笑非笑。
“哦?赵都尉觉得,你我之间,还需要将话说得这般明白么?”他端起沈沁方才奉上的新茶,轻轻吹了吹,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有些事,心照不宣,岂不更有意思?一旦挑明了,那可就……索然无味了。”
赵长勇闻言,瞳孔骤然一缩!
果然!他果然是存了那样的心思!
秦书这番话,无异于承认了他心中最深处的那个猜测!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心中虽惊涛骇浪,面上却强作镇定,眼神反而锐利了几分。
“大人快人快语,末将佩服!”他沉声道,“只是,大人宏图远大,末将却有一问。就算……就算真如大人所想,我等在这南阳郡,无兵、无粮,如何能……”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纵有天大的本事,没有兵马钱粮,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秦书闻言,竟是轻笑出声,那笑声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与自信。
“兵?粮?”他放下茶盏,目光扫过窗外,仿佛已经看到了千军万马,“赵都尉,你脚下这偌大的南阳郡,沃野千里,人口数十万。你觉得,当真会缺了本官这点兵马粮草?”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霸气。
南阳郡,不过是本官的起点罢了!
赵长勇心头一震,秦书的自信远超他的想象。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见秦书摆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赵都尉,那些长远之事,暂且不提。”秦书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语气也郑重了几分,“眼下,有一件十万火急之事,需要你立刻去办。”
赵长勇见秦书神色凝重,心知此事非同小可,立刻收起了心中的杂念,神色一肃。
“何事?请大人示下!末将万死不辞!”
秦书的目光深邃,缓缓吐出三个字。
“周伯批。”
他顿了顿,观察着赵长勇的反应。
“赵都尉,可知此人?”
赵长勇眉头一紧,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还是迅速点头。
“末将知道。周伯批,乃是本郡新上任的郡丞。”
秦书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眼神中掠过一丝复杂。
“清廉与否,在这乱世,有时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他语气幽幽,“据本官所知,周郡丞如今的境况,可不太妙啊。”
他将声音压低了几分。
“三皇子与太子素来不睦,周伯批为人耿直,不知何时被三皇子那边的人盯上,设计摆了一道,让太子误以为周伯批是三皇子安插在南阳的棋子。如今,太子的人已经‘请’周郡丞去了城南的望江楼‘做客’,想从他口中,撬出一些所谓的‘证据’。”
这朝堂之争,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周伯批,怕是凶多吉少了。
赵长勇听得心惊肉跳,额头隐隐有汗珠渗出。
他虽是武将,但也深知这朝堂倾轧的残酷与血腥。
“大人的意思是……”他声音有些干涩,已然猜到了秦书的意图。
秦书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如同出鞘的利剑,语气斩钉截铁。
“本官要你,即刻点齐心腹精锐,赶往望江楼,将周伯批,从那些人的手中救出来!”
他一字一顿,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记住,要快,要隐秘,更要……完完整整地将他带到本官面前!”
望江楼。
楼外车水马龙,喧嚣鼎沸,楼内更是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周伯批站在酒楼门口,脸色惨白如纸,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
他身上的官服略显褶皱,与这酒楼的富丽堂皇格格不入。
“周大人,请吧。”
他身边一个尖细的声音催促着,正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吴公公。
他脸上带着令人作呕的假笑,眼神却像毒蛇一般,黏腻而冰冷。
“太子殿下,可是在里面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