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谷城的尘埃刚刚落定,大夏镇国公沈烈坐镇车犁,威震西域的消息,却已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西域每一个角落。
车犁国新王术赤奉大夏为宗主,乌孙特使阿史那·咄苾狼狈归国,这两件事结合在一起,在西域三十六国中引起了前所未有的震动与恐慌。
各国君主与权贵们,反应各异,心思难测。
靠近大夏边境的几个小国,如楼兰、精绝、且末等,最先坐不住了。
他们国力微弱,常年夹在大国缝隙中求生,昔日受草原部族掣肘,如今听闻大夏已平定草原,一位国公将军亲临西域,车犁顷刻易主,无不心惊胆战。
这些国家的使者几乎是日夜兼程地赶往赤谷城,带着谦卑的国书和珍贵的礼物,希望能第一时间觐见那位传说中的沈国公,表达归附之意,以求在大夏这棵新生的参天大树下,觅得一片荫蔽。
几个国家的态度恭敬而惶恐,仿佛生怕慢了一步,便会步上拔都的后尘。
然而,更多的国家,尤其是那些距离稍远、国力稍强,或与乌孙关系密切,或自身便有称雄野心的王国,则对此抱有极大的警惕和抵触。
大夏的重新西进,在他们看来,并非福音,而是巨大的威胁。
一个强大的、秩序井然的中央帝国将影响力直接投射到西域,意味着他们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在各大势力的夹缝中左右逢源,保持半独立的状态。
他们习惯了西域各自为政、弱肉强食的混乱局面,如今头顶骤然出现一个可能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宗主,这让他们感到极度不适与不安。
其中,反应最为激烈的,当属西域三十六国中,综合实力仅次于乌孙,且素来以强硬和野心着称的强国——龟兹。
龟兹国,位于天山南麓中段,拥有人口数十万,带甲数万,土地肥沃,城郭坚固,更是西域北道的交通枢纽,商业繁盛,文化昌明。
其国王苏伐叠,年约五旬,身材高大雄壮,虽已显老态,但一双深陷的眼窝中时常闪烁着鹰隼般锐利而多疑的光芒。
头戴镶嵌着巨大祖母绿的王冠,身着紫金色绣有猛虎下山图案的锦袍,腰间佩着一柄相传为天外陨铁所铸的宝刀,气势威严而霸道。
此刻,龟兹王宫的正殿,白虎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苏伐叠高踞于镶满宝石的白玉王座之上,脸色阴沉。
殿下分两列坐着十几位来自不同国家的使者或权贵,他们衣着各异,但神色间都带着共同的忧虑与一丝狠厉。
坐在左首上位的,正是刚从车犁铩羽而归的乌孙特使阿史那·咄苾。
他换上了一身乌孙贵族的正式礼服,但眉宇间的挫败与惊悸仍未完全散去。
阿史那·咄苾刻意避开提及自己被沈烈震慑的细节,只是极力渲染大夏的强势与野心。
“那沈烈,自称大夏镇国公、威远将军,气焰嚣张至极!张口便要西域诸国奉大夏为宗主,岁岁朝贡。车犁术赤小儿,已然屈膝投靠。若我等再不联合,只怕用不了多久,大夏的铁蹄就会踏遍西域,届时,我等皆成他人砧板上的鱼肉,国将不国!”阿史那·咄苾的声音带着煽动性的急切。
他的话如同油锅滴水,顿时引得殿内一片哗然。
一位来自疏勒国,身着白色长袍,头缠绿巾,面容精悍的中年使者猛地一拍案几,怒道:“大夏欺人太甚!我疏勒立国数百年,岂能轻易向人俯首称臣?!”
旁边一位来自尉头国,身材矮壮,留着浓密虬髯的将领瓮声瓮气地附和:“不错!西域是我们西域人的西域,凭什么要让东方来的皇帝指手画脚!他大夏再强,还能派大军常驻西域不成?”
一位来自温宿国,面容白皙,眼神却如同毒蛇般阴冷的文官捻着胡须,阴恻恻地道:“据闻那沈烈身边,不过十余人护卫,虽个个骁勇,但终究人数有限。如今他坐镇车犁,正是我等联手,将其扼杀于萌芽之时!只要除掉此人,大夏在西域便失了支柱,其西进之势必受重挫!”
“对!联手!”
“不能坐以待毙!”
“必须给大夏一个教训!”
殿内群情激愤,反抗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龟兹王苏伐叠静静地听着,深陷的眼窝中精光闪烁,并未立刻表态。
他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这些都是西域有头有脸的国家代表,包括乌孙、疏勒、尉头、温宿、姑墨、莎车、捐毒、休循、渠犁、尉犁、危须、山国、狐胡,加上他龟兹,正好十三国!
这几乎囊括了西域北道和部分中道最具实力的国家。
他心中盘算着:乌孙虽强,但经车犁一挫,锐气已失,且需要借助联盟来挽回颜面、
疏勒、尉头等国勇武好战,可为先锋。
温宿、姑墨等国心思诡诈,可出谋划策……若能将这些力量整合起来,组成联军,兵力可达五万之众!
足以横扫车犁,甚至威慑更远的国家。
更重要的是,他苏伐叠,可以借此机会,成为联盟的盟主!
若能成功击退大夏的势力,他龟兹在西域的威望将如日中天,取代乌孙成为西域霸主,也未必不可能!
想到这里,苏伐叠心中野心之火熊熊燃烧。
他缓缓抬起手,殿内的喧哗声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都望向这位实力最强的国王。
“诸位,”苏伐叠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如同闷雷滚过殿宇,“大夏东来,其意不善。
今日是车犁,明日便可能是你我国都!我西域儿郎,生于马背,长于刀弓,岂能束手待毙,将祖先基业拱手让人?”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压迫性的气势:“阿史那特使所言不差,联合,是我们唯一的生路!既然大夏不给我们活路,那我们便用手中的刀剑,告诉他们,西域,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
他目光锐利地扫视众人:“我,龟兹国王苏伐叠,在此提议,我十三国,即刻组成抗夏联军,汇集精锐,兵发车犁!首要目标,诛杀大夏镇国公沈烈,覆灭投靠大夏的术赤伪政权!让大夏皇帝明白,西域,自有西域的规矩!”
“好!”
“愿奉龟兹王为盟主!”
“诛杀沈烈!踏平车犁!”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狂热的呼应声。
利益与恐惧交织,将这些国家的代表暂时捆绑在了同一辆战车之上。
阿史那·咄苾见状,心中稍定,立刻起身表态:“我乌孙愿出兵一万五千,精锐骑兵,听从盟主调遣!”他必须通过这场战争,挽回乌孙的声誉和他个人的地位。
疏勒使者紧随其后:“疏勒出八千勇士!”
尉头将领拍着胸脯:“尉头出五千悍卒!”
温宿、姑墨等国也纷纷报出自己能出的兵力。
很快,一支规模高达五万余人,以骑兵为主的联军构想,便在白虎殿内初步成型。
苏伐叠看着眼前这群情激愤的场面,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沉声道:“既如此,我等便歃血为盟!十日内,各国兵马务必集结于龟兹以东的雀离大营!由本王亲自担任联军统帅,乌孙阿史那特使为副帅,统筹进军事宜!兵贵神速,我们要在大夏反应过来之前,以雷霆之势,碾碎车犁!”
“谨遵盟主之令!”
一场针对车犁和大夏镇国公沈烈的巨大风暴,开始在西域的中心——龟兹,悄然凝聚。十三面代表着不同国家的旗帜,即将在抗夏的名义下汇聚在一起,刀锋直指刚刚恢复平静的赤谷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