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
林彦秋步履沉稳,踱至花影斑驳的石桌前,“朱熹理学在宋时被视为伪学,至洪武朝却成圣典。这岂非说明,唯有自身实力足够,方能左右乾坤?”
他指尖轻叩石桌,清越的声响惊起檐角栖息的白鹭,“我如今方悟,要在这浊世寻得立足之地,必先铸就无人能觑视的根基。”
夜色渐浓,金陵城的朱雀桥畔酒香四溢。
肖花兰的藕荷色云肩襦裙上绣着灵动的蝴蝶,在月色下仿佛要振翅飞去。
林彦秋身着一袭月白儒衫,腰悬青玉环,袖口暗纹恰似流水浮云。
他转身,目光如剑,直视肖花兰:“欲在这衙门口立足,必要先铸就无人能觑视的根基。今后谁敢挡我前路,我便将他掷于草莽,任其自生自灭!”
肖花兰轻抚胸前的玉佩,眉眼弯成新月:“墨卿小郎君,此刻方显真性情。这世间,欲得所求,全凭自身拼夺。旁人施舍的东西,从来不可靠。”
她手腕轻转,袖中的合欢香散入夜风,“你来寻我,不过是寻个倾诉的出口。与我絮叨这许多,倒是把那心中郁结都抖落了罢?”
林彦秋长叹一声,清越的笑声惊起檐角栖息的宿鸟。
他负手而立,儒衫随风轻摆:“与你畅谈,果然舒畅。这会子倒觉得饥肠辘辘了。”
肖花兰展颜一笑,雪白的贝齿微露:“走罢,在望月楼已备下酒食。”
她心中微微惊讶,林彦秋竟不再提那桩药肆生意。
此时,不远处的望月楼里,杨清风身着玄色暗纹菱缎长衫,腰间玉带微微发光,正坐在大堂的胡床之上,脸上带着思虑的表情。
他漠然地审视着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精明的算计。
此番来金陵,他本打算通过打入驻军医馆,分得一块巨大的蛋糕。
然而,驻军医馆的几位当权者,似乎并不愿轻易松口,这让他的计划暂时受阻。
杨清风有个习惯,每次宴请都会提前十分钟到达,以此表达对客人的尊重。
正当他看到目标人物、某医馆的主事秦山出现在门口时,他迅速站起身,正了正衣裳,准备上前迎接。
然而,就在这时,又有一对男女从门口进来。那女子美得惊心动魄,比之坊间的名伶有过之而无不及;而那男子,正是他所熟悉的林彦秋。
杨清风立刻停下脚步,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肖花兰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遇到秦山。这位从西洋学成归来的医馆主事,行事却带着浓厚的官场习气。
三人几乎同时出现在门口。
秦山一看到肖花兰,立刻主动上前,脸上堆满和善的笑容:“肖娘子,昨日我去府上为令叔诊治,他提及你已有半月未去探望。”
秦山给林彦秋的第一印象是个温文尔雅的长者。
然而,察觉到肖花兰眉间隐现的不耐烦,林彦秋心中暗自警惕,没有贸然上前寒暄。
“秦大人客气了!晚辈肖花兰见过山长。”
肖花兰的回应虽礼貌,却透着疏离。她没有为林彦秋引见秦山,这个看似无心的举动,实则是在向林彦秋传递某种信息。
秦山何等精明,自然察觉到肖花兰的冷淡。他略一拱手:\"既如此,在下便不打扰肖娘子与朋友叙话,告辞。”
“慢走!”肖花兰微微颔首,挽着林彦秋转身向内走去,衣袂飘飘如谪仙临风。
二人转过回廊拐角,朱雀桥畔酒香四溢。
林彦秋身着月白儒衫,袖口暗纹恰似流水浮云,他轻摇折扇,笑问:“这位秦主事,与娘子这般不睦?”
肖花兰轻抚胸前玉佩,云鬓间珠钗微颤:“他乃驻军医馆的主事,平日里道貌岸然,实则是个衣冠禽兽。近日因有人欲查他往昔劣迹,他便日日往我叔父府上跑动,教人不胜其扰。”
林彦秋微挑剑眉,未再追问。
他向来不喜探人隐私,这点甚得肖花兰欣赏。
自与林彦秋结识数载,肖花兰从未听他主动打听自家事务。
她虽通过齐芝怡与董汝平打听到林彦秋过往,但见林彦秋即便身在繁华帝京,从不追名逐利,心中更添几分敬重。
林彦秋对秦山未有主动示好之意,只微微昂首,作无视之态。
这举手投足间的清高,让远处观望的杨清风暗自心惊。
杨清风乃江湖老手,虽欣赏林彦秋之才,然涉及利益之时,向来精打细算。
他本可对药山一事作出让步,奈何其吝啬成性,非要桐城方面先拿出成果,才肯在契约上落笔。
这才使得林彦秋陷入困境。
此刻,杨清风暴想起林彦秋昔日对待刘坤之态度,起初只道是年轻人血气方刚,如今方觉林彦秋似有恃无恐。
否则,以秦山之尊,林彦秋怎敢连拱手礼都懒于行?
正思忖间,秦山已缓步走近。
“秦山长,竟在这茶楼遇见故人了?”杨清风轻摇折扇,把玩着腰间玉佩漫不经心地搭话。
秦山抚了抚衣襟上靛蓝云纹的宽绣边,捻须笑道:“不过是兵部肖大人的表妹,谈不上什么故交。”纱罗长衫随动作漾起波纹,在落地屏风映衬下平添三分清贵气。
杨清风将折扇收进袖中,冲茶博士招招手:“这位小姐生得花容月貌,不知是哪家名门淑女?”
待孙潜随他穿过垂悬湘妃竹帘的回廊,踏入檀香萦绕的单间后,却见其面色微沉:“杨老莫小瞧这肖氏父女,兵部尚书膝下无女,便将这侄女当掌上明珠养着。城南甲第、漕运草场,但凡膏腴之地皆被她圈入囊中。先夫遗留的布庄与香料商号,如今怕是日进斗金了。”
茶博士奉上两盏菊花茶,白瓷碗中汤色澄黄。
杨清风擎盏浅啜,又指向临窗而坐的璧人:“她身边那位公子气宇轩昂,倒有璧人配金童的意味。”
秦山冷笑拨动茶碗:“怕是哪个世家公子吧,肖娘子宪口风紧,我这等寒士哪有资格探问。”
目光扫过玉阶上轻摇折扇的青年,见其玄色直裰领口坠着块羊脂玉牌,周身竟无半分俗世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