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经理,看来你对我的诚意有所误解。”
一直没说话的燕坤终于开了口。
“我付出的,是真金白银的溢价。我买的,不仅仅是云锦未来的股份,更是它的时间,它的未来。我当然需要绝对的控制权,来保证我花的每一分钱,都能听见响声,而不是扔进无休止的扯皮里打水漂。”
他说得理直气壮,狂妄至极。
舒嫣的脑子飞速旋转。
燕坤这个人,绝不是冲动的蠢货。
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目的。
云锦未来虽然有潜力,但绝不值得他下这么大的血本。
“燕总的投资逻辑很新颖。只是云锦未来的盘子,恐怕还撑不起燕总这么大的手笔。溢价百分之一百五,却只为了节省所谓的‘内部扯皮’成本,这笔账算得不太划算。不知道的,还以为燕总您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顿了顿,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毕竟,想让投资回报最大化,有很多种方式。您选了最不商业的一种。”
燕坤嘴角那点玩味的笑意,终于淡了下去。
有点意思,这女人身上长着刺。
“舒经理,”他缓缓开口,声音沉了下去,“你只是负责审计的第三方。这份协议,只要我和柯总签了字,你就得认。”
“当然,”舒嫣点头,坦然地迎上他的视线。
“我的工作,就是确认甲乙双方的意愿和协议的合法性。只要双方自愿,哪怕燕总想用一座金山换云锦未来门口的一棵树,我也只会公事公办。”
她把“自愿”两个字咬得清晰无比,像是在提醒一旁的柯总。
柯总的脸色更白了。
和柯总他们谈完,蒋耿开车载着舒嫣回事务所。
他握着方向盘,侧头看向舒嫣。
“舒经理,你刚才胆子也太大了。”
舒嫣凝眉反问:“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那倒没有……就是,就是太直接了。”蒋耿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后怕,“咱们就是一个做审计的,犯不着把人得罪成这样。柯总自己都签字了,我们把报告做完,拿钱走人,多好。”
这番话很实在,也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舒嫣没有回头,声音很淡:“蒋耿,如果这份协议签了,你觉得云锦未来还姓柯吗?”
蒋耿噎了一下,小声嘟囔:“那也比破产清算强吧……燕坤给的钱是真的多。”
“趁火打劫的钱,烫手。”舒嫣在心里补了一句,但没说出口。
她知道蒋耿没有恶意,他只是代表了最正常不过的趋利避害的思维。
她拿出手机,准备设置回事务所的导航。
刚解锁屏幕,手机之前弹出预警。
警报:检测到非法登录尝试。您的设备正处于危险中。
舒嫣解锁屏幕的手指顿住了。
秦昊帮她装的这套预警系统,灵敏度极高,只有通过暴力破解或未经授权的物理接触,才会触发最高级别的红色警报。
报警时间是一个小时之前,那时候她还在会议室里和燕坤他们会谈。
她立刻拨通了张琳电话。
“张琳,你刚刚有动我电脑吗?”
电话那头的张琳很茫然:“舒嫣姐,没有呢,我一直在档案室整理审计底稿,刚出来。怎么了?”
“没事了。”
挂了电话,她对蒋耿说:“回事务所,越快越好。”
蒋耿看她脸色不对,不敢多问,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回到她的办公室,一切看起来都和离开时一模一样。
椅子、文件、水杯,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但舒嫣知道,有人来过。
她走到电脑前,没有立刻开机,而是先检查了主机箱的接口。
USb接口有微小的划痕,是新留下的。
跟上来的蒋耿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紧张地问:“舒经理,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舒嫣没有回答,她坐下来,深呼吸,然后按下了开机键。
电脑正常启动,进入了桌面,屏幕保护程序是一片深邃的星空,看起来毫无异状。
蒋耿凑过来,一脸困惑:“这不是好好的吗?”
舒嫣没理他,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调出了秦昊编写的那个软件后台。
界面是纯黑底色的代码瀑布,只有最核心的日志记录是高亮显示的。
日志记录清晰地展示了入侵者的每一步。
对方显然是个老手,先尝试用U盘自动运行脚本,失败后立刻转为暴力破解。
当发现密码复杂后,又用了某种物理方式绕过了密码输入,直接登录了系统。
他们精准地找到了云锦未来项目的文件夹,复制了最重要的两个文件,云锦未来财务模型和云锦未来关联方交易核查表。
“你去技术部,调下午三点到五点我们这一层的监控,”舒嫣头也不抬地吩咐。
“查今天下午,所有进出我办公室的人。”
蒋耿立刻跑了出去。
办公室里,舒嫣陷入思考。
如果是燕坤的人,想拿到这两份文件,是为了找出云锦的历史遗留问题,好在未来的董事会里发难,或者干脆捏造证据输送利益,然后引爆舆论。
“财务造假,模型欺诈投资人。”她低声自语,“监管入场,银行抽贷,股东恐慌抛售……”
到那时,云锦市值一泻千里,燕坤再以一个“仁慈”的低价全盘收购,名利双收。
可疑点在于,燕坤已经签了增资协议,已经没有搞低云锦市值的必要。况且以他的实力,尽职调查阶段早就该把云锦的底裤都摸清了,何必多此一举,冒着风险从她这个第三方审计的电脑里偷?
如果不是燕坤……那就是有人想破坏这次增资?偷走最敏感的关联方交易表,就是为了拿到一个足以让这次交易告吹的致命把柄?
一个小时后,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蒋耿走了进来,额头上还带着一层薄汗,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舒经理,”他把文件夹放到桌上,声音里满是挫败感,“我回来了。”
舒嫣抬眼看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拿过了文件夹。
“舒经理,正对着您办公室门口的那个探头,坏了。”
蒋耿一屁股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技术部的人说今天下午信号就断断续续的,还以为是线路老化,刚去检查才发现是电源线被拔了。拔线的人肯定就是那个贼。”
这手段,专业,且对事务所的布局了如指掌。
“不过,”蒋耿像是想找回一点场子,挺直了腰杆,“我让他们把咱们这层楼走廊尽头的那个广角监控调出来了。那个摄像头能拍到所有往我们这个方向走的人。虽然看不清谁进了哪个办公室,但至少有个范围。”
他指了指舒嫣手里的文件夹:“从您出去到我们回来这段时间,所有经过的人,我都按时间和部门列出来了。”
舒嫣翻开了文件夹。白纸黑字,十几个人名,来自不同部门。
“你先下班吧,”舒嫣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今天辛苦了。记住,这件事,除了你我,不要再对第三个人提起,包括张琳。”
“明白,舒经理。您不走吗?”
“我再坐一会儿。”
蒋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