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静的目光扫过帝俊那充满乞求的神念波动，心中了然，却并无回应之意。
圣人自有圣人的立场，妖族也好，人族也罢，终究要在天道这盘棋中挣扎求生。
除非有人触碰到“灭族绝种”的底线，触及她造化的因果，否则她不会出手。
而现在，帝俊再惨，妖族再衰，也还远未到那个地步，再说伏羲也坐镇天界，没有下界，她就更不用着急了！
唯有看着姜云那傲立天地的身影时，女娲的眸底深处，才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
他，果然走出了一条不一样的路。
三尸法加世界法证道，竟能将肉身强化至此等地步，与那盘古大神之路，不知孰高孰低？
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之意，悄然升起。
须弥山的投影在感受到姜云归来气息时就已消散大半，接引和准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释然与一丝深藏的笑意。
孔宣、药师等人无恙，就足够了，其他的事情他们不是很关心，包括人族的存亡。
至于妖族死活，那与他们西方何干？
他们甚至乐得看到姜云狠削帝俊太一的面皮，让天庭威望扫地，帝俊先前对西方教弟子下手的行为在他们看来实在是太欠教训。
所以，只要姜云不动摇洪荒根基，不彻底灭绝妖族引发他们也不可知的天道反噬，他们是绝不会进行干涉的。
五庄观废墟之上。
喧嚣的呐喊逐渐平息，化作压抑的低语与沉重的喘息。
所有人都看着天空中的姜云，以及远方如风中残烛般艰难稳住身形、聚拢残存妖族高层的帝俊等人。
姜云淡漠的目光扫过下方幸存的人族，看到他们眼中的狂热与悲怆。
视线在那碎裂的女娲神像、简陋的三清牌位残骸上稍作停留，最终落回到帝俊、鲲鹏等几个仅剩的妖族高层身上。
他们勉强聚拢在一处，身边只剩下气息萎靡、重伤濒死的白泽、九婴等寥寥几位妖圣，以及更远处零星溃散、吓破了胆的妖兵。
“本座说过，三招。”姜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生灵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会再出两拳。”
帝俊身体猛地一颤，脸上血色褪尽。
妖师鲲鹏仅存的眼中充满了骇然与恐惧，尖喙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剧烈的颤抖。
姜云的目光掠过他们，似乎穿透了重重时空，扫视了一圈那些隐藏在混沌边缘的圣人道场投影。
“本座念天道尚有慈悯，予尔等一炷香时间，”姜云的声音依旧平淡，“重整旗鼓也好，燃血拼命也罢，亦或……求援。”
最后两个字，如同重锤砸在帝俊心头，又如同点燃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
他听懂了！
姜云不是不能立刻捏死他们，而是故意留出了时间！
这是给他们的机会，更是给……那些圣人出手干预的机会！
一炷香！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
帝俊残存的元神疯狂运转。
求援！不惜一切代价求援！
向女娲娘娘叩首！向三清求助！
哪怕是付出整个天庭底蕴的重宝，只要能请动任何一位圣人出面说情，他们或许就能活命！
下方，目睹此景的荒和娲，以及不少刚刚还在狂喜中的人族战士，此时心头也涌起一丝怪异之情。
当初人族，在灭族边缘苦苦哀求！
对着女娲神像，对着昆仑方向，声嘶力竭，叩首泣血，换来的只有一片死寂，只有冰冷的漠视！
那些高高在上的圣人，连一丝怜悯的目光都吝于赐予！
而现在，妖族被揍到快死了，圣父姜云给了他们一炷香时间，让他们有机会请动圣人救命！
人族的这些人确实会好奇，不知道那几位圣人面对这种情况会作何选择，会不会救助妖族！
孔宣看着天空中开始燃烧的那炷金线檀香，眉头皱了起来。
不过下一瞬，他就明白了姜云的用意。
他要将圣人那层高高在上、视众生为棋子的面纱，彻底在人族面前撕开！
他要用人族今日的悲惨无助与妖族此刻可能获得的“圣恩”，进行一场最直白、也最残酷的对比！
姜云感知着下方人族的悲愤，心中平静无波。
他就是要让这些人族，都看清现实，在圣人眼中，无利不起早才是常态！
所谓的“庇护”，只与价值与平衡有关，与正义、与慈悲并无什么关联！
他负手而立，望着虚无的混沌。
来吧，让我看看，女娲和三清会有什么动作？
选择权，在他们手中。
那一柱金线檀香袅袅上升，时间，在这凝重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淌着。
每一息，都沉重得如同压在所有人心上。
万寿山废墟，成了洪荒天地的焦点，所有目光都聚焦于此，等待着香燃尽那一刻的到来。
金线檀香在万寿山废墟焦土的上空静静燃烧，袅袅的烟气笔直向上，却在触及那片被姜云力量撕扯过、仍在隐隐震颤的破碎空间时，诡异地扭曲、消散。
时间，在这片血腥炼狱中，流淌得分外缓慢，每一息的滴答都似重锤敲击在所有生灵紧绷的心弦之上。
帝俊半躺在焦黑的大地上，曾经威严如曜日的妖皇冕服破碎不堪，金色的帝血浸染了身下的尘土，晕开一片刺目的污痕。
他低垂着头，凌乱的发丝垂落，遮住了部分狰狞的伤口和赤红的眼眸。
那断折的、象征妖皇权柄的金乌冠冕被随意地丢弃在脚边，其上镶嵌的星辰宝石早已黯淡无光。
胸口的塌陷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碎裂的骨骼，但他感受最深的，却是来自元神深处的冰冷。
帝俊的心，如同那颗即将燃尽的檀香灰烬，一寸寸凉透。
他残存的元神扫过虚空，捕捉到的只有冰冷死寂的混沌壁垒和圣人投影那高高在上的漠然姿态。
他终于懂了。
懂了女娲造人后超脱事外的冷漠真意，懂了三清以天地为棋、视众生为刍狗的冰冷规则。
所谓的“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圣人虽是天道代言人，却又有着自己的考量，所以圣人有私。
这世间的许多事情，都在于一个度字，而把握这个度的尺子在圣人的手中。
如今圣人想要让有些狂妄的妖族受些教训，想要称量一下姜云的分量，在一番权衡利弊之后，妖族就成了他们手中的工具。
妖族也好，人族也罢，在圣人的博弈场中，终究只是用来推动天命、积攒业力、消耗对手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