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王亦是疑惑的看着那只匣子被高公公捧到了跟前,一时不知接还是不接。
“打开看看。”圣上将手肘杵在御案,目光沉静的锁定他。
“……是。”
南阳王只得伸手,小心翼翼的打开盖子——
只一眼,浑身的血液仿佛霎那间被尽数凝结成冰!
匣内躺着的,赫然是他与刘国公之前签下的盟书。那熟悉的笔迹,他甚至都不用翻开,就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他的目光呆滞一息就像被烫到一样,猛的看向一旁的刘国公——他,他怎么敢的?这种要命的东西也能拿出来?不该就算被逼死也要吞进肚中的吗?
刘伯笙正偷摸的往这边瞧着,一个账本……他欺上瞒下,养外室生孩子的罪都认了,还有什么比这更严重的?
“皇弟可熟悉?”圣上又问道。
“扑通!”一声南阳王也跪倒了,他内心这个悔恨啊——刘伯笙老儿,竟然背后捅他刀子,自己想死就死,拉着他做什么?
“皇兄,臣弟……”
他这一跪,匣子放低,刘伯笙瞥到快要抽筋的眼神终于落到了里面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上。
“砰!”
人老了,受不住接连的打击,刘伯笙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两日后的早朝之上,群臣人人自危,连喘息都变得艰难,谁能想到,当朝国公与南阳王竟然签下盟书,意图越过太子,扶持三皇子上位?
圣上震怒,三司加急会审,晚上都不曾歇息。
南阳王这会儿才转过弯来,什么刘国公求情,明明是圣上借助刘国公将他引回京城,并利用母妃遗愿扣押在皇宫,只等顾、宁二人回京,顺势一网打尽。
好一出连环计,他向来自诩谨慎,终究还是踏入了早就张开的天罗地网。
“帝王谋略,神鬼不知,到底是棋差一招啊……”牢房深处,南阳王一声悠长的叹息,只可惜,一切为时已晚。
刘伯笙醒来后就感觉半边身子好似不大好了,僵硬的无法行动自如,精神头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醒,颇有种不知今夕为何年的茫然与虚妄感。
皇宫之内,太医摇着头叹息:“回禀陛下,国公年岁大了,连番急火攻心,风邪入体……只怕以后很难恢复如初了。”
到底是伴驾多年的老臣,圣上纵然怒其不争,气个两三天火也就消了。更何况,刘国公他做成的那些罪证,不过是抢了几个茶园,欺负了平民百姓,即使是签了盟书,到底是没动摇到皇权根本。
人心便是如此,只要自身没受到实质的威胁,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国公与南阳王可谓是当朝两根柱石,惩治太重,难免让群臣觉得唇亡齿寒,可轻轻放过,又恐助长了暗中那些蠢蠢欲动的心。
思忖多日,几番推敲权衡,圣上终是下了旨敲定:
刘国公欺君罔上,其罪难容。然念其曾为国效忠,两位嫡子亦是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今褫夺其爵位,抄没家产,举家流放北地,子孙后代,不得入仕。
——他不是宁可欺君也要子孙后代吗?此生富贵已断,余生可守着他的儿子平淡度日。只不过,从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恐怕他要用余生去适应。
至于南阳王,守护南境有功,虽暗中相助其他皇子,却未行忤逆之举。圣上念其旧功,暂不夺爵,赐居京中静养。南境军务,择新将前往。
明为厚待,实收兵权;看似荣养,亦为幽居。皇权之下,功过从来不由已,生死去留,不过君王一念之间。
刘国公一家启程那日,圣上特意下令,给他配了一辆马车,毕竟在大病之后,他走路都困难,怎么可能熬的过遥远的流放之路。
围观的百姓,皆赞圣上仁慈,只恨刘家贪心不足。
人间芳菲四月天,落花巷,终于有各色的花朵爬上墙头。
消息传回江南,徐乐婉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松快,她对面是赶来报信的顾澜依,从包袱掏出一壶新茶:
“这是我命人从刘府霸占的最大茶园采摘后新炒而成,说是往年的贡品便是这些,今日我们先尝尝。”
“承蒙姐姐在,我倒是有口福了。”徐乐婉笑道。
“这算什么。”顾澜依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还有好东西呢。”
说罢,她又把那日从苏誉私库拿走的阴阳鱼玉佩取了出来:“你的养父母——邱家,不是还有一对弟弟妹妹?离京多日,你身为长姐,总要带点东西回去,这玉佩送他们正合适。”
徐乐婉诧异的接过看了看:“这太贵重了吧?”
“借花献佛。”顾澜依笑容狡黠,“是从苏府拿出来的,让他们先好生收着,过了这段风声再戴。”
“我替他们兄妹谢谢姐姐。”徐乐婉不再推辞,收下了。
“都是一家人。”顾澜依摆手,“今日来还有一件要事,建船那边我去看过了,因为这些年顾家的人脉都在北境,对造船不是特别精通,所以现在的船对于装货来说……不算太大。”
她说着有些担忧的看向徐乐婉,生怕她会不满意。
“有船用便是好的开端,等我们的人在这边安稳下来,就能着手招募通晓造船的匠人。”徐乐婉安慰道,“无论如何,河道已成,哪怕先用渔船载货,亦能将生意运转起来。
顾澜依放下心来:“原本父亲说,实在不行,他就去求圣上,从工部借调匠人……可这般行事,难免落人口舌,引人议论……”
“父亲顾虑的极是。”徐乐婉单独行动惯了,并不想这么大是生意与朝廷扯上关系,“就像姐姐说的,河道未通还未被多少人注意到,等到真的运输那日,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张嘴议论。到时闲话本就不会断,我们又何必递上话柄,让人编排出更多是非呢?”
末了,她又道:“事缓则圆,慢慢来,不会错的。”
顾澜依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手背,暗叹顾家正缺的便是这种性子沉稳、稳扎稳打之人。
“多谢你能体谅,自从你嫁入顾家,就一心为顾家筹谋,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姐姐这是还拿我当外人?”
“岂会?如今在顾家,母亲是宁可把二弟赶出去,也不会视你为外人。”顾澜依忍不住喟叹一声,又道,
“苏知府一家全部押解进京,关于黄知府……父亲也将部分罪证,呈到了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