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冰原的寒风吹了三百年，也没能吹散电老心头的执念。冰窟宫殿深处，他凝视着掌心的噬仙珠，珠子里的元神虚影仍在挣扎，每一道虚影都承载着天衍宗弟子的残念。三百年布局，从紫电阁的正道伪装到幽冥教的暗中扩张，他步步为营，只为拿到《尘埃真仙诀》，解开九婴封印。可林茗天的出现，像一粒意外落入棋盘的尘埃，搅乱了他所有计划。
“教主，葬仙渊传来消息，九婴残魂已吞噬三千生魂，怨气凝结成实质了。”黑袍修士单膝跪地，声音被冰晶摩擦的脆响切割得支离破碎。
电老摩挲着噬仙珠的纹路，珠子表面突然浮现出林茗天的虚影——那是从紫微星源中剥离的一缕神念印记。“不急，”他指尖弹出一道紫雷，将虚影击得扭曲，“让九婴再饿一会儿，等我拿到完整的功法，正好用天衍宗的根基给他当开胃菜。”
话音刚落，水晶球突然剧烈震颤，云仙秘境的星河台画面中，那粒青灰色尘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尘埃周围的星辰砂如遭吸引，化作亿万道银线汇入其中，人形轮廓上渐渐浮现出经脉纹路，尘寰剑的虚影悬在头顶，剑身上的星辰印记与尘埃共鸣，发出清越的剑鸣。
“终于要凝形了吗？”电老嘴角勾起狰狞的弧度，“传我命令，让葬仙渊的‘蚀骨军’做好准备，等这小子一出秘境，就把他的元神剥出来，我要亲眼看着他在噬仙珠里哀嚎。”
云仙秘境的星河台，是上古修士以星辰之力构筑的试炼场。此刻台面上的青铜鼎正喷吐着星云，鼎身刻着的“归墟”二字泛着微光，与林茗天所化的尘埃产生奇妙共鸣。
三个月前，林茗天以肉身融入紫微星源时，早已将一缕神念寄存在尘寰剑中。这缕神念顺着剑穗上的空间裂缝，飘入云仙秘境的星辰砂里，借着星辰之力温养，又吸收了青铜鼎逸散的归墟本源，才得以凝聚成尘埃形态。
“原来如此……”尘埃中传出林茗天的低语。在身化尘埃的状态下，他的感知变得无比敏锐，能清晰“看”到星辰砂的运转轨迹，也能“听”到青铜鼎中残留的上古残音。那些残音正是《尘埃真仙诀》的完整版注解，比宗门典籍记载的多出三成内容，其中恰好有关于“归墟与星辰共生”的阐释。
他尝试着调动星辰砂，让其按照注解中的法门流转。刹那间，星河台剧烈晃动，台基下的阵法纹路亮起，将周围百里的星云尽数吸入。尘埃凝聚的身躯上，青灰色与银白色交织流淌，经脉处浮现出星轨般的光带，丹田位置渐渐凝结出一颗双色丹核——一半是归墟的混沌灰，一半是星辰的璀璨银。
“金仙中期……”林茗天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比在天衍宗时强盛了数倍。身化尘埃的神技在星辰之力加持下，不仅凝聚速度更快，引爆时的威力也提升了三成，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能在尘埃状态下操控星辰砂，形成攻防一体的“星尘域”。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青铜鼎突然倾斜，一枚刻着九头蛇纹章的黑色玉简从鼎口滑落。玉简上的血纹闪烁着幽光，竟与幽冥教的九幽冥火咒同源。林茗天以尘埃裹住玉简，神念探入其中——
“三百年前，紫电阁电老盗走九婴残魂，以自身精血为引，将其封于葬仙渊……”
“蚀骨军由幽冥教死士炼制而成，每具躯体都融合了九头蛇毒囊，遇星辰之力会爆发三倍毒性……”
“噬仙珠的核心是上古‘噬魂石’，需以至亲元神温养，方能发挥最大威力……”
玉简读到末尾，突然化作一道黑烟消散。林茗天心中剧震，电老竟用自身精血饲养九婴？这等疯狂的行径，比直接修炼邪功更凶险百倍。而“至亲元神”四字，让他猛地想起执法堂师兄手中的染血令牌——那令牌边缘刻着半个“电”字，当时只顾着愤怒，竟没察觉异样。
“难道……”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海中成型。执法堂师兄的母亲早逝，父亲是紫电阁的外门执事，三十年前离奇失踪。若师兄的父亲与电老有关，那电老留下令牌，分明是故意让他看见的。
“想用亲情羁绊扰乱我的道心？”林茗天握紧尘寰剑，剑身上的尘埃突然炸开，又瞬间凝聚，“可惜你算错了，天衍宗的弟子，从来不是靠血脉传承的。”
他纵身跃下星河台，星辰砂在脚下凝结成桥，桥尽头的空间裂缝正缓缓闭合。裂缝另一端传来熟悉的气息——那是天衍宗的青云峰松涛，混杂着淡淡的药香，是三长老炼制的“凝神丹”味道。
“师弟，我们等你很久了。”裂缝中传来大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欣慰，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茗天穿过裂缝的瞬间，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他下意识施展身化尘埃，无数青灰色光点刚散开，就听见“嗤啦”一声，三道燃烧着幽火的锁链擦着光点飞过，将他身后的星辰砂桥击得粉碎。
“果然在这里！”三个黑袍修士从云层中现身，他们的黑袍上绣着九头蛇纹章，脸上戴着青铜面具，手中的锁链缠绕着黑色黏液，滴落之处，连空气都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蚀骨军？”林茗天所化的尘埃在空中重组，尘寰剑直指为首的修士，“电老派你们来送菜的？”
为首的面具人发出桀桀怪笑：“林公子倒是聪明，可惜今天要变成我们的‘星尘羹’了。”他挥手甩出锁链，锁链在空中化作九头蛇虚影，张开的蛇口喷出绿色毒雾。
林茗天瞳孔微缩，毒雾接触到他散逸的尘埃，竟让尘埃泛起黑色涟漪。他立刻施展“星尘域”，星辰砂凝聚的光罩将毒雾隔绝在外，同时低喝一声：“身化尘埃，引爆！”
青灰色尘埃骤然膨胀，又猛地收缩成一点，剧烈的爆炸产生了真空地带，九头蛇虚影在真空中哀鸣着消散，三个黑袍修士被震得面具碎裂，露出三张布满鳞片的脸——他们的皮肤下蠕动着黑色血管，显然已被九头蛇毒侵蚀得半人半妖。
“有点意思。”中间的修士抹掉嘴角的黑血，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丹丸，“既然你逼我们用‘化蛇丹’，就别怪我们心狠了。”
三枚丹丸同时碎裂，黑袍修士的身躯开始扭曲，骨骼噼啪作响，很快化作三首六臂的蛇人，每条手臂都握着不同的毒器。他们的气息暴涨到金仙中期，皮肤表面渗出的毒液滴在地上，竟将坚硬的岩石熔出深坑。
林茗天眉头紧锁，这蚀骨军的实力远超预料。他再次化作尘埃，这次却没有直接引爆，而是操控尘埃分成三股，分别缠绕向三个蛇人。当尘埃触碰到蛇人皮肤时，突然化作细小的针芒，顺着鳞片缝隙刺入体内。
“呃啊——”蛇人发出痛苦的嘶吼。他们体内的蛇毒与尘埃中的归墟之力发生反应，就像滚烫的铁水遇上冰水，瞬间炸裂开来。
“不可能！归墟之力怎么会克制蛇毒？”为首的蛇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臂化作脓水，却不知林茗天在星河台时，早已用星辰砂中和过百种毒物，对毒性的理解远超普通修士。
林茗天趁机凝聚身形，尘寰剑划出三道青灰色弧线，剑痕在空中凝结成尘埃组成的牢笼。“说，电老在葬仙渊布了什么局？”
蛇人突然发出癫狂的大笑，身体竟开始膨胀：“教主说了，就算死，也要拉你垫背！”
“不好，他们要自爆！”林茗天立刻施展身化尘埃，同时引爆周围的星尘域。银白色的星辰砂与青灰色尘埃交织成球，将三具自爆的躯体包裹其中。剧烈的爆炸声被光球层层削弱，最终只掀起一阵夹杂着毒雾的狂风。
尘埃重新凝聚时，林茗天的衣角已被毒雾灼出数个破洞。他望着蛇人自爆的位置，那里残留着一缕微弱的空间波动——是通往葬仙渊的传送印记。
“看来不用找路了。”他指尖夹起一片沾染毒雾的尘埃，尘埃在掌心旋转成微型旋涡，“电老，你的蚀骨军，还不够填归墟的牙缝。”
葬仙渊的入口藏在北域的黑风谷。谷中终年刮着能撕裂仙元的罡风，风里夹杂着无数细碎的白骨，是上古修士镇压九婴时留下的遗骸。
林茗天化作尘埃，顺着罡风的缝隙飘入谷中。越往深处，空气越发粘稠，仿佛浸泡在凝固的血水里。谷底的裂缝中渗出暗红色的雾气，雾气里隐约能看见无数扭曲的人影，那是被九婴吞噬的生魂所化。
“不愧是归墟之力的继承者，竟能在渊底行走自如。”电老的声音从裂缝深处传来，带着回音，分不清具体方位，“可惜啊，你终究还是来了，就像三百年前你的祖师一样，明知是陷阱，却偏要往里面跳。”
林茗天凝聚身形，尘寰剑插在地上，剑穗上的尘埃无风自动，形成一道防护圈。“三百年前，祖师封印九婴，不是因为愚蠢，而是因为他知道，有些东西比性命更重要。”
“哦？比如天衍宗那可笑的‘守护之道’？”裂缝中飞出一面骨镜，镜中浮现出天衍宗的景象——大长老正带领弟子修补护山大阵，三长老在丹房炼制解毒丹，几个幸存的年轻弟子在演武场练习“飞尘破”，一招一式都带着稚气，却异常认真。
“你看，”电老的声音带着蛊惑，“他们没有你，也能活得很好。只要你交出功法，我可以让你做幽冥教的副教主，与我一起执掌九婴之力，到时候整个修真界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何必守着那座快要崩塌的山门？”
骨镜中的画面突然切换，显示出紫微星源的特写。晶石表面的青灰色纹路正在变淡，赤色火焰的痕迹再次浮现，显然电老在他离开后，又对天衍宗动了手脚。
林茗天的心猛地一沉，但很快平静下来。他认出画面中的紫微星源是幻术——真正的晶石在他离开前，已用归墟之力在核心种了“尘种”，一旦有邪力入侵，尘种就会爆发，将入侵者的元神拖入归墟。
“你的幻术，不如电老你的演技。”他一脚将骨镜踩碎，镜片裂开的瞬间，无数黑色蝌蚪状的符文从中涌出，“想趁我分神时种下‘蚀骨咒’？这点手段，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尘埃突然爆发，将所有符文卷入其中。符文在尘埃中挣扎扭动，却被归墟之力一点点磨去棱角，最终化作无害的灰气。林茗天从中抓出一缕灰气，灰气在他掌心凝结成一枚微型骨幡——正是幽冥教的“噬魂幡”核心。
“看来你在紫微星源里留了后手。”电老的声音终于带上一丝怒意，“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谷底的裂缝突然扩大，暗红色雾气如潮水般涌出，雾气中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一只覆盖着黑色鳞片的巨爪从裂缝中伸出，爪尖的倒刺上挂着尚未消化的元神，巨爪落地时，整个葬仙渊都剧烈摇晃。
“这是九婴的第一颗头颅所化的‘贪狼爪’，”林茗天看着巨爪上的纹路，与《尘埃真仙诀》注解中的记载完全吻合，“三百年前被祖师斩下，没想到你竟用生魂将它重炼了。”
“不止呢。”电老的声音带着炫耀，“你再看看这个。”
裂缝中又伸出七只形态各异的巨爪——有的覆盖着冰晶，有的燃烧着火焰，有的缠绕着毒藤，每只爪子都对应着九婴的一颗头颅。八只巨爪在雾气中挥舞，将周围的岩石抓得粉碎，却迟迟不见第九只。
“还差一颗？”林茗天挑眉，“看来你的精血，还不够喂饱它。”
“很快就够了。”电老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只要把你的元神塞进去，九婴就能完整复苏！到时候别说天衍宗，就算是仙界，也要抖三抖！”
八只巨爪突然合拢，将林茗天围在中央。暗红色雾气凝聚成茧，茧壁上浮现出无数张痛苦的人脸，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蛊惑人心的低语：“放弃吧，归墟之力救不了任何人……”“你看那紫微星源，早就想吞噬你的元神了……”“电老说得对，你根本不配当守护者……”
林茗天闭上眼，识海中浮现出大长老修补阵法时佝偻的背影，浮现出执法堂师兄临终前紧握令牌的手指，浮现出那些年轻弟子在演武场上喊出的“守护宗门”的誓言。
“你们错了，”他猛地睁眼，尘寰剑自动飞入手中，“归墟之力不是用来救人的，是用来承载信念的！”
“身化尘埃，万劫不灭！”
青灰色尘埃再次爆发，这次却没有凝聚成形，而是化作亿万道流光，顺着八只巨爪的鳞片缝隙钻入其中。归墟之力如附骨之疽，沿着爪骨蔓延，所过之处，黑色鳞片纷纷剥落，露出下面蠕动的生魂。
“啊啊啊——”巨爪发出痛苦的嘶吼，开始疯狂抓挠自身。暗红色雾气剧烈翻腾，雾气中浮现出电老的身影，他正盘膝坐在裂缝深处，胸口插着一柄骨剑，鲜血顺着剑身流入九婴的本体。
“你竟敢污染我的九婴！”电老拔出骨剑，胸口的伤口瞬间愈合，“我要让你尝尝被万魂啃噬的滋味！”
他捏碎手中的噬仙珠，珠子里的元神虚影化作无数黑线，钻入八只巨爪中。那些原本被归墟之力压制的生魂突然狂暴起来，顺着尘埃的轨迹反噬向林茗天的神念。
林茗天只觉识海一阵剧痛，无数杂乱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有天衍宗弟子临死前的不甘，有蚀骨军死士被炼制时的哀嚎，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对着一个孩童微笑，那孩童的脖子上挂着半块令牌……
“是执法堂师兄的父亲！”林茗天瞬间清醒，这才是电老的真正目的——用噬仙珠里的元神记忆冲击他的道心，让他在混乱中被生魂吞噬。
“归墟纳万物，尘埃定乾坤！”他运转完整版的《尘埃真仙诀》，识海中的青灰色尘埃突然旋转成漏斗，将所有涌入的记忆碎片尽数吸入。那些碎片在漏斗中被碾碎、重组，最终化作一道温和的白光——那是所有元神中蕴含的“守护”意念，无关正邪，无关立场，只是纯粹的执念。
白光融入林茗天的神念，他所化的尘埃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八只巨爪上的生魂发出幸福的叹息，不再攻击，反而顺着尘埃的轨迹，涌向裂缝深处的九婴本体。
“不！我的九婴！”电老惊恐地发现，那些生魂正在被归墟之力净化，变成滋养九婴的“善念”，而善念正是九婴最惧怕的东西。
就在这时，裂缝深处传来一声清晰的心跳。第九只巨爪缓缓伸出，这只爪子通体雪白，没有鳞片，反而布满了星辰般的光点。爪尖落地时，暗红色雾气如退潮般消散，露出九婴本体——一颗被锁链缠绕的巨蛋，蛋壳上刻着的，竟是《尘埃真仙诀》的完整版经文。
“原来如此……”林茗天恍然大悟。三百年前祖师根本没有抢走功法，而是将经文刻在了九婴蛋壳上，用九婴的戾气守护，又以归墟之力为钥，只有真正领悟“守护”之道的传人，才能解开蛋壳上的封印。
电老看着雪白的巨爪，突然发出绝望的狂笑：“三百年……我竟然守着真正的功法三百年！哈哈哈！祖师！你好狠的心！”
他猛地扑向九婴蛋，想要用紫雷劈开蛋壳，却被雪白巨爪轻轻一拂，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岩壁上，吐出的血在空中凝结成冰。
雪白巨爪转向林茗天，爪尖轻轻触碰他所化的尘埃。刹那间，蛋壳上的经文亮起，与林茗天的神念产生共鸣。他终于明白，《尘埃真仙诀》的终极不是身化尘埃，而是“尘埃载道”——以自身为媒介，让归墟之力承载万物的执念，或善或恶，或生或死，皆能在尘埃中找到归宿。
“九婴，不是妖物，是承载世间执念的容器啊。”林茗天的声音在葬仙渊回荡，“三百年前祖师封印你，是怕你被恶念吞噬；三百年后我来，是要让你明白，善念亦可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