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七点整,江州市刑警支队大楼内的会议室灯火通明。四面墙壁上,白色的灯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咖啡的浓郁香气与众人身上散发出的疲惫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又压抑的氛围。
程望笔挺地站在白板前,身姿犹如一棵苍松,背脊挺得笔直。他的左手习惯性地夹着一支烟,然而此刻并未点燃,香烟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右手则有力地指向一张布满红蓝色线条的思维导图,那线条错综复杂,仿佛是案件迷宫中的路径图。
“根据死者黄子逸留下的遗书,他长期遭受催债威胁,最终不堪重负选择自杀。而这个威胁的源头,初步判定是一个名为‘火速回款’的校园贷催债组织。”程望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清晰地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泛起层层思考的涟漪。
会议桌旁,副队长朱启安揉了揉太阳穴,疲惫之色在他脸上清晰可见。他微微仰起头,靠在椅背上,缓缓说道:“黄子逸的账户记录和聊天记录我们都彻查过了。从他最早的借款到最后一次催债威胁,本金加起来不超过三万,可那利滚利以及所谓的‘滞纳金’,居然累计多达十几万。问题在于,这个后台催收并非正规机构,而是某个私人操作平台,平台服务器还挂靠在海外,表面上就是个空壳公司,没有任何实质业务。”朱启安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摇头,眼中满是无奈与愤慨。
程望微微点头,眼神专注地看着白板,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是当下所有‘隐形贷’的共性,那些表面公司根本查不到关键信息,但背后却存在一套完整且隐蔽的操作流程。目前,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服务器,当务之急是从相关人员入手。”
说着,他的手指移向白板上放大的几张人物照片,继续说道:“黄子逸在死亡前一天,曾和三个人通过电话,时间分别是晚上七点四十二分、八点零六分和十一点二十分。前两通电话来自催债方,第三通,则是他女朋友唐思雨打来的。”
“那两通催债电话的情况查得怎么样了?”朱启安坐直身子,神情专注地问道。
“都已经调查过了。其中一通电话的归属地是本市西南片区的公用电话亭,另一通是注册在安徽某地的虚拟号。经过电信部门跨省的数据回溯,我们最终将目标定位在江州的一栋民宅内。据房东描述,租客是两个年轻人,一个姓梁,一个姓韦,两人都不是本地人。”程望有条不紊地汇报着调查进展,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明了。
“这个姓梁的是谁?”朱启安追问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觉。
“梁哲。他是本案的重点嫌疑人之一。”程望一边说着,一边在白板上轻轻敲了敲,调出一份详细的简历。“梁哲,24岁,来自陕西。他曾有轻微网贷逾期记录,大学读到一半就退学了,至今已有两年。退学后,他辗转于多个二线城市。根据他前室友的证词,他一直靠参与‘灰产项目’赚钱,而其中最稳定的收入来源,就是校园贷催收。”
“他亲自参与催收工作?”朱启安皱了皱眉头,语气中带着些许惊讶。
“不仅如此,他还组织过‘催收小组’。他专门挑选同龄人加入小组,从说话的口气、语气,到具体的剧本台词,都经过精心设计,要求组员们以一种看似‘哥们聊天’的方式去逼债。”程望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峻,仿佛在揭露一件令人不齿的行为。
朱启安沉默了好一会儿,目光变得冰冷起来,缓缓说道:“现在的年轻人,为了钱,真是把人心都研究透了。”
程望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语气中不带丝毫感情地说:“在黄子逸死亡前的一个月里,八成电话催收的号码都来自于梁哲所处的Ip地址段。目前,我们已经获得检察院的批文,计划在凌晨对他的住处展开搜查。”
“那另外两个可疑人物呢?”朱启安继续追问。
“一个叫韦书扬,26岁,广西人。他以前从事房地产中介工作,后来与梁哲合伙,成为所谓‘回款小组’的外勤人员。他的主要职责是实地上门恐吓、送恐吓信,甚至跟踪债务人。还有一个是女性,韩梦怡,她是梁哲的女朋友。在这个团伙中,她主要负责文案撰写和账号管理工作。”程望详细地介绍着其他嫌疑人的情况,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连她也参与其中?”朱启安有些诧异。
“她不仅仅是参与,还是整个团队的财务账目管理人。她负责接单,并与平台进行对接,把每一单的‘回款’记录汇总后上传给后台。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我们初步判断这三人是前端操作者,在他们背后,应该还有更大的数据提供者以及平台支撑。但现阶段,我们只能先从前端突破。”程望耐心地解释着,同时也在梳理着案件的脉络。
“难道没办法通过其他渠道获取平台数据吗?”朱启安思索着问道。
“没有服务器权限,如果强行获取数据,很可能会打草惊蛇。而且在当前阶段,我们拿下前端人员后,可以通过审讯手段,迫使他们供出中端联系人,然后再顺藤摸瓜。”程望冷静地分析着利弊,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决心。
朱启安长出了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问道:“你打算亲自带队行动?”
程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说道:“现在是十九点五十一分。行动时间定在凌晨一点,这个时间既能不惊动周围居民,也能让嫌疑人放松警惕。据我们所知,梁哲今晚在家,韦书扬在隔壁小区,韩梦怡正在上夜班。我们分成三组,同步展开行动。”
朱启安听后,用力拍了拍桌子,说道:“行,就按你计划来。我这就通知特勤组配合你。”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到了凌晨零点五十八分。江州市南五环的一栋居民楼沉浸在一片静谧的夜色之中。楼道里的灯光昏黄而黯淡,像是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偶尔,有轻微的低语声和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荡,那是执行任务的警员们在悄然行动。
程望身着一身黑衣,与黑暗融为一体。他佩戴着耳麦,神色专注地躲在楼道转角处,目光紧紧盯着203室的房门。此刻,他的心跳平稳而有力,但内心却紧绷着,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确认目标在屋内。”耳麦里传来特勤队员低沉而清晰的汇报声。
程望微微侧身,对着耳麦低声而坚定地说:“所有人准备,五分钟后统一行动。注意控制现场,禁止破坏屋内电子设备。任何一个细微的线索,都可能是解开案件谜团的关键。”每一个字,他都咬得格外清晰,声音虽低,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时间在紧张的氛围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三分钟后,随着楼道尽头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却又充满力量的“进!”,特勤小组如同一群训练有素的猎豹,迅速而无声地向前推进。程望一马当先,如黑色的闪电般第一个冲进屋内。
屋内的景象瞬间映入程望的眼帘。屋子面积不大,但布置得极为整洁,与周围老旧的楼道形成鲜明对比。只见三台电脑摆放在桌上,其中一台处于开机状态,电脑屏幕上显示的页面正是某个校园贷后台,各种数据和信息不断闪烁跳动,仿佛在诉说着背后隐藏的罪恶。
梁哲赤裸着上身,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他看到突然冲进来的一群人,先是愣了两秒,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与疑惑。紧接着,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嘴里大声叫嚷着:“你们是谁?!想干什么?!”声音中带着一丝慌乱和不甘。
“警察!”程望一声厉喝,如同洪钟般在屋内响起。他一个箭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梁哲压制在沙发上,熟练地反扣上手铐,严肃地说道:“江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你涉嫌参与非法催债,导致他人死亡,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我、我没杀人啊,我就是打了几通电话……”梁哲拼命地辩解着,声音带着颤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恐惧。
“你那些电话,足以把他逼到跳楼!”程望冷冷地说道,眼神中透露出愤怒与不屑。说完,他朝一旁的技术员使了个眼色,果断地命令道:“把电脑打包带走。房间内的路由器、外置硬盘、电源接头、监控设备,全部进行取证。任何一个可能隐藏线索的物件,都不能放过。”
与此同时,另外两组也陆续传来消息。韦书扬在隔壁小区的住处当场被控制,警员们在屋内查获了大量恐吓材料,其中包括伪造的法院传票、假警察证,以及详细的催债剧本。而韩梦怡在值夜班的地方也被顺利带回警局,在初步审讯过程中,她情绪极不稳定,时而哭泣,时而沉默,但最终还是承认知道催债行为,并参与过十余次汇款操作。
凌晨三点,江州市公安局依旧灯火通明。审讯室里,气氛压抑而凝重。程望静静地坐在审讯室对面,目光如炬地看着双手微微颤抖的梁哲。他一言不发,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要穿透梁哲的内心,探寻出所有的真相。
梁哲低着头,不敢与程望对视。他不断地咽着口水,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终于,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他忍不住抬起头,带着一丝哭腔说道:“他死了,真的不是我们逼的……我们就想收钱……他完全可以报警的啊……”
“他只是个学生,背负着十三万的债务。白天要上课,晚上还要去兼职,每天只能吃泡面,熬夜工作。你们用的每一句催债词,都像是一把刀,在他心里狠狠地扎着,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他不报警,是因为你们用的是‘朋友口气’,让他甚至以为是自己道德有亏,欠了钱就必须得还,哪怕这是个根本还不清的无底洞。”程望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一字一句地揭露着梁哲等人的罪行,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重磅炸弹,在梁哲的心中炸开。
“我们……我不知道他会跳楼……”梁哲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仿佛不敢面对自己所造成的后果。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为你说出的每一句话负责。”程望的语气不容置疑,眼神中充满了正义的威严。
梁哲瘫坐在椅子上,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此刻的他,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张狂与嚣张,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恐惧。
程望缓缓收回资料,站起身来,目光坚定地看着梁哲,说道:“你还有机会,将幕后提供数据、给你平台的人交代出来。否则,你们三个,就是整个罪恶链条的最上层,必须承担所有的后果。”
梁哲沉默了良久,他的内心在痛苦地挣扎着。终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仿佛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凌晨四点,审讯记录开始转向幕后核心。程望依旧静静地坐在桌边,神情没有丝毫的松动。他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有漫长而艰难的道路要走,还有更多隐藏在黑暗中的真相等待着他去揭开。这场无声的审判,才刚刚拉开帷幕,而他,将坚定不移地追寻正义,直到将整个犯罪团伙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