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皇帝没想到,太子发动这个宫变,不是临时起意。
他已经筹划了很久,连禁军都有一半人倒向了他。
他原本想着太子大逆不道,这次,不但要废了他的太子之位,还要将他贬为庶人,赶出京城,可叛军转眼就打到了宫门。
皇帝听着一层层禀告,一次比一次情况堪忧,急问:“老三呢?”
汪大锤小心地回:“梁王殿下今日大婚……”
“赶紧派人去,传朕旨意,令老三带兵平叛!”
旁边的禁卫脸色难看:“宫门已经被叛军把守,我们的人出不去了。”
“难道老三那里就没有得到一点消息吗?”
有一个声音嗫嚅:“太子殿下就是故意借着梁王殿下大婚,不会关注京中的事,才在今天发动的。甚至叛军还专门绕开了梁王府附近。”
“什么太子,那是逆贼!逆贼!”皇帝脸色变了:“不管用什么方法,立刻把信传给老三,让他带兵平叛。”
“是!”
皇帝下令,自然是必须得去,再说现在的情况也只能去寻找外援。
但他们想到的,太子也想到了。
各处都守得严严实实。
皇帝派出的暗卫倒是走得远一些,可是双拳难敌四手。被发现之后,被一顿乱箭射死。
太子带兵冲进了宫中。
皇帝大骂:“逆子,你已经是太子,朕还没到百年,你就这么等不及吗?”
太子按着剑,冷笑一声:“父皇,你扪心自问,若我今天不动手,这个太子之位我还能坐多久?”
皇帝目光有些闪烁,他确实是动了废太子之念,甚至已经在想老五老六老七哪一个更适合做太子。
为何没想过老二老三?
当然因为老二养在皇后膝下,和太子一个鼻孔出气。
老三,他有点害怕。
比他是血煞命格时还害怕。
血煞命格主杀伐,但是只要把他扔到战场,这件事就能得到很好的解决。
但天星入命,大吉命格,这就不能让他不多想了。
天星入命,群星拱卫,代表的是什么意思?那不是很明显吗?
被他这样压制,老三都能坚挺如山,军权在握,即使很少上朝,在朝中地位也举足轻重。
若是他放开一些,宽容一些。
是不是他这个皇帝也要让位了?
所以他会保住老三,但是不会让老三当太子。他怕老三的命格冲撞了他的帝星。
最后他斟酌了一番,比较中意老六或是老七。
老七聪明机敏,顺妃又是个安分的,当了太子,也不会像现在的太子这样不安分。
至于老六也在他的考虑之列,还是因为老三的大吉命格,有淑妃在,老三就会为老六所用。
大吉命格,旺的还是东夏,还是下一任皇帝。那就很好,东夏千秋万代,国祚绵长,也是他愿意看到的。
此时被太子一质问,皇帝自是不会承认。
“一切都是你的臆测,因为臆测,你就要逼宫吗?”
太子冷笑一声:“父皇,儿臣现在觉得,与其等别人给,不如自己拿!父皇还是早早的颐养天年吧,儿臣会尊父皇为太上皇,也会好好处理朝政,替父皇分忧的!”
皇帝怒骂:“乱臣贼子,你休想!”
这时,一个人快步进殿,来到太子身边:“皇兄,咱们的行动必须要快,要是那老三那里得到讯息,就会功亏一篑。不能再拖了,赶紧做决断吧。”
皇帝目光移去:“夏璟煜,你也跟着一起谋逆?”
二皇子看着他,目光冷漠,脸上的神色却带着些莫名的意味:“父皇,儿臣胸无大志,从小就只知道听皇兄的,皇兄要干什么?儿臣跟着就是。”
皇帝气了个倒仰:“包括谋逆?不忠不孝,你也听他的?”
二皇子脸色嘲讽:“是呀,我是母后养大的。我自然听母后和皇兄的。”
皇帝气极:“你说什么?皇后,她也和你们一起?”
二皇子瞥他一眼:“父皇说的什么话?父皇有心想废太子,母后以后是不是太后可不好说?现在皇兄请父皇当太上皇,母后直接就能做太后了。她不跟皇兄一起,难道还站在父皇这边吗?
毕竟,母后只有皇兄一个儿子,父皇却有十几个儿子。母后只有父皇一个男人,父皇却有五十多个嫔妃!”
皇帝:“……”
他不是无语,他是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果然,侧面的宫门口,皇后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
太子谋逆怎么可能不跟皇后通气?甚至太子的主力军还是后戚。太子养私兵,也是安国公秦骅在筹办。
殿中大步走进来了一个手按配剑,穿着盔甲的人,跟在皇后身后。
那是安国公秦骅,掌管着京畿卫。
他的身后,还有两个京畿卫副将。
秦骅淡淡瞥了皇帝一眼,没有说话。
从太子出生,他就是太子党,皇帝想废太子,那怎么可能,有他在,那就只能废皇帝了。
皇后走过去,脸色仍是那么端庄高贵,缓缓地带着施舍般的语气说:“皇上,擎安这个太子当得够久了,也该再进一步了。皇上不是一直说精力不济吗?正好让孩子操劳,你享享清福!”
“你,你身为皇后,竟也和太子一起算计朕,你们眼里还有朕吗?”
这一刻,他眼里满是失望,同时也恨自己速度慢了些。
老三提醒过,太子不安分。
但他觉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有太子在前头,剩下的几个儿子眼里盯着的都是太子之位。他们在那里斗来斗去,自有一种平衡。而平衡的杠杆是掌握在他手里。
但现在,太子不跟弟弟们斗了,直接来逼宫了。
他有一种玩脱了的感觉。
不,是已经玩脱了,没看见现在这个逆子,都已经带着刀剑打到他的宫里了吗?
这情形一看就是已经不能善了,但是皇帝还想挣扎一下。
“太子,朕保证不会废你的太子之位,朕百年之后,你还是还一任皇帝。你们现在收手,朕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切都不会改变。”
太子嗤笑一声,都这个时候了,还跟他说什么收手,他还能收手吗?
他虽然平庸,也知道,他这里收手,下一刻,他的私兵就会被绞杀,母后会被废,他这个太子立刻就会被贬为庶人,或者赐一杯毒酒。
他冷冷地说:“父皇,别说儿臣没给你机会。如果你现在写退位诏书,儿臣定会好好尽孝。如果你不写,儿臣只能不孝了。”
“逆子,你敢!”
皇帝怒喝:“就算你们今日逼宫成功了,也逃不了一个乱臣贼子的名声,史书上千年唾骂,即使你坐在那个位置也名不正言不顺。何况,众臣不是傻的,我东夏的忠臣良将,都不会认你为主!”
太子笑了起来:“父皇说的什么话?明明是五皇弟六皇弟七皇弟联合起来逼宫,本宫见情形不对,赶来救驾,这是来迟一步,父皇已经死在三个逆弟手中。本宫诛杀逆贼,力挽狂澜,拨乱反正。于父皇灵前继位,名正言顺!”
皇帝:“……”
他再次气得说不出话来。
身为皇帝,他太知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但他的心也在颤抖:“你对老五老六老七做了什么?”
太子语气冰冷:“他们谋逆弑父,本宫身为太子,自然是斩逆贼于剑下。”
说着,他上前一步,按住剑身:“父皇看来是不想写退位诏书了?本宫也没有时间跟你耗,那就请父皇宾天吧!”
说着,他手中的剑就向皇帝刺去。
这时,一个灰衣人突然出现,挡在皇帝前面,一剑挑飞了太子的剑。
太子急忙后退几步,一挥手,两个隐在后面的人身形如电,向着灰衣人攻去。
他们都知道父皇身边有高手。
既然要动手,当然是要万无一失,所以在二皇子的建议下,他重金聘了两个江湖高手一起起事,就等着对付这人。
灰衣人被缠住,太子冷笑一声,刷地拔出旁边一个护卫的配剑,再次向皇帝冲去。
其实弑君弑父这事,不必他亲自动手。
但是,这两年,皇帝对他只有疾言厉色和冷漠,他心里早就积聚了无边的怨气和怒火。
看着他杀气腾腾的眼神,皇帝顾不得斥责,急得连退几步,想要闪避,却被旁边的帏幔绊住。
身后好像有人推了他一把,他直直地撞在了太子的剑上。
皇帝猛地回头,看见了汪大锤的脸。
他难以置信地指着他,这是他的太监总管啊,竟然会背刺他。
可他张开口,就有血从口中漫出。
太子很满意汪大锤的识时务,这条阉狗有眼力,可以留他一条性命。
那灰衣人见皇帝遇刺,心中大急,不顾自身安危,将手中的剑脱手而出,向太子疾射而来。
秦骅目光骤变,急忙拔刀过来想挡。
因为手中没了兵刃,又是以一敌二,灰衣人很快被那两个江湖高手斩于刀下。
但他的剑,也刺太子胸口,将他掼穿了。
不是太子不想躲,灰衣人是高手,又是全力一击,而太子刚才杀皇帝,上前好几步,身后的人根本救援不及,他想拉个人挡剑,也拉不到。
胸口一凉,接着,便是一截深入胸中的剑柄,太子怔了一下,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秦骅迟了几步,他离得有些远,而且他也只是一个普通武将,谈不上身的。在一个地阶五星高手的全力一击下,他就算赶得及,也挡不开那剑。
皇后脸色大变,急扑而来:“擎安……”
她声音惊惧而尖锐,眼里都是惊恐,刚刚的优雅端庄,高高在上,再不复见。
她跌跌撞撞的来到太子身前,想伸手拔剑,但又不敢。
太子这时候才感觉到疼痛。
他的眼神里,是不甘,痛恨,明明已经得手了,他马上就要做皇帝了,竟然在这一刻,被一剑穿心。
他不甘心。
他做了这么多,结果,却没命享。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等待着,哪怕被废太子,好歹父皇也会给他一块封地,让他安享余生。
可他想要的更多,也想要得更大的权力,现在一切唾手可得,他却得不到了。
一颗泪滚落,他闭上了眼睛。
皇帝虽被刺,但还没死,看着他这样子,一边吐血一边惨笑:“逆臣贼子,该!该!”
秦骅心中重重一沉,几十年筹谋,就是为了太子。
但在最后一刻,在成功的这一刻,太子却死了!
他的心里迅速地做了权衡,人死不能复生。事已至此,只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还好,还有个夏璟煜,虽然不是皇后亲生的,但是养在皇后膝下,也勉强可以算是他的外甥。
他要的原本就只是权力,夏璟煜一向唯唯诺诺,比太子更好控制。
不方!
皇后心里同有秦骅想的那么多,她被悲伤淹没,心痛得在滴血,冲着夏璟煜嘶吼:“你们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不为他挡剑?”
夏璟煜似乎笑了一声,拔剑说:“我会为皇兄报仇的。”
这个笑容让皇后一滞,她悲伤绝望的心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二皇子在她和太子面前,从来都是做低服小,小心翼翼的讨好谄媚,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种笑脸。
像是嘲讽,像是轻蔑,像是冷漠,又像是快意。
皇后连哭都忘了。
她觉得不对,刚想说什么,哧地一声,夏璟煜拔出的剑,一剑刺在了秦骅身上,从右腰进去,左胸透出。
夏璟煜看着太子的方向,笑着说:“死的好!”
秦骅完全没有防备他,此时,他一把揪住夏璟煜的胸y前衣襟,目眦欲裂,从牙缝里和血挤出一句话:“为,为什么?我刚才还在想,拥立你为皇……”
夏璟煜冷笑一声,一脚把他踹开:“谁稀罕呢?”
秦骅整个人都被踢远,倒在地上就再也没有了气息。
惊变突生,秦骅带来的副将感觉不对,刚要拔剑,就被另一个副将从后面一刀捅死。
那人拔出刀来,冲着夏璟煜拱手:“主子!”
皇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连伤心儿子之死都忘了,心中被愤怒铺满,对那两个江湖高手喊:“你们是我儿找来的,赶紧为我儿报仇。杀了他,杀了他!”
她指向夏璟煜。
那两个江湖高手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对着夏璟煜抱拳:“二皇子,皇帝身边的高手已经杀了,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可还有什么吩咐?”
夏璟煜淡淡地说:“协助我的人,杀了那些私兵,控制住皇宫的局面。”
他也没看皇后一眼,真当他这么些年,在太子面前做低伏小,在皇后面前装乖扮巧,都是白干的?
“是!”
两人转身就离去。
皇帝眼里闪过一丝希望,他受了重伤,但好像还可以抢救一下。
看来老二跟太子不是一伙的。
他说:“璟煜,做得好!你诛杀逆贼,拨乱反正,朕,朕不会亏待你的!”
夏璟煜扬了扬眉:“所以父皇是要把太子之位给我吗?”
皇帝脸色一滞。
这个逆子,没看见他这儿说话还吐血呢,都不知道给他叫个太医,就惦记上太子之位了。
皇后厉声惨笑:“想不到,我儿费尽心机,却为你做了嫁衣裳。你这个阴险卑鄙的小人,你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的。”
夏璟煜嗤笑一声:“我会不会遭报应,你看不到了,但你会遭报应,我却看到了。秦佳沁,当年你害死我母嫔的时候,你想过今天吗?”
皇后目光一凝。
当年,仙嫔狐媚惑主,将皇帝迷的神魂颠倒。
而且,她还生下了儿子,那个儿子又很聪明,皇帝几乎住在仙嫔那里,连初一十五,该给皇后的体面都不给了。
她不会容忍,秦家也不会容忍。
于是,设了一个巫蛊的阴谋,栽赃给仙嫔。
再是盛宠又如何?
一旦涉及了皇帝的切身利益,皇帝抛弃她也抛弃的毫不手软。
打入冷宫,再不复看一眼。
皇后动了手段,把人绞杀于冷宫之中,又做成悬梁自尽的假象,还给定性为畏罪自杀。
之后,皇帝的皇宫就恢复了正常,也有受宠的妃子,但不会再有人像仙嫔那样受宠。
她皇后的尊严回来了,而且,她把仙嫔的儿子养在膝下,把他训练成儿子的狗。
可她忘了,狗也是会咬人的。
如今被反咬一口,入骨三分,痛彻心扉。
看着皇后呆滞的脸,夏璟煜又转向皇帝:“父皇,你还记得当年的仙嫔吗?被这个女人以巫蛊诬陷,无声无息,死在冷宫中的仙嫔!”
皇帝目光闪烁。
那么多年了,他怎么可能还会记得?可他不敢说他不记得了。
夏璟煜冷冷一笑:“父皇,你多虚伪啊。当时你心中所爱,明明是贤妃,可你怕你的宠爱给贤妃招来后宫的明枪暗箭,你就故意假装宠爱我的母嫔,你无视她被后宫的女人怎么苛待怎么为难?”
皇帝想起来了。
确实有这么回事。
当初他心中爱欢娘入骨,但是他深知后宫是不见硝烟的战场。所以他为欢娘找了一个挡箭牌。
那个挡箭牌死了,他也慢慢的将欢娘推到贤妃的位置,还曾想将贤妃生的四皇子立为太子。
只是那个孩子福薄。
这件事很是隐秘。
因为后来,贤妃自从那个孩子死后,便变的歇斯底里,不复以前的可爱。
他心中的爱意也就慢慢淡了。
没有如仙嫔一样的盛宠在前,没有人知道皇帝对贤妃曾经的爱意。
夏璟煜冷冷看他:“在你眼里,我母嫔算什么?挡箭牌?玩具?可以被你随意利用的棋子?皇后用一个巫蛊之术,你查都不查,就直接定了我母嫔的罪。我母嫔在入冷宫后没两天就死了,你同样查都不查,就给她定性为畏罪自杀,还将她的尸骨抛到乱葬岗去。
而我,被这个女人带在身边,你可曾再看过我一眼?”
皇帝嗫嚅:“……朕,朕当时也是被蒙蔽了。”
“你不是被蒙蔽了,你只不过是不爱罢了。既然不爱,为何又要装出那样的恶心?是你害了她,可你竟然连记都不记得她了。”
夏璟煜冷笑一声,一指皇后:“这个蠢女人,连自己该嫉妒谁都不知道。”
皇后已经呆了,然后,她笑起来。
她怎么不知道呢?她平等地嫉妒所有在皇宫中的女人。
原来是贤妃啊。
那她也没有放过呀。
她把贤妃生的那个小杂种弄死了。那小杂种想跟她儿子抢太子之位,现在连坟头都没了。
如果再给她时间,她定要贤妃和当初的仙嫔那贱人一样。
可是她做这一切,是为了擎安,是为了扶他稳稳地成为下一任皇帝,但现在擎安死了。
她的擎安和哥哥一起设计这次的宫变,谋划良久,但现在擎安死了,哥哥也死了。
那个贱种既然敢动手杀了哥哥,一定是还有别人后手。
她的擎安,还有整个安国公府,是为那贱种做了嫁衣。
她恨到极处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盯夏璟煜。
巧得很,夏璟煜看着她的眼神,也一样充满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