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嫂客气着,眼角余光看清了一身皂衣的衙役,脸色瞬间变了。
虽说不确定,他是否能认出自己,但谁敢冒险?
青墨这丫头突然这么殷勤,肯定事出有因。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是想替自己掩护,还是故意想拆穿自己?
陈嫂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慌忙松了手。
她低垂着头,装作擦汗,遮住整张脸:“你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来,的确还有东西没拿。”
不等众人反应,麻溜转身,逃一般地回后院去了。
宿月望一眼自己手里拎着的药箱:“咱们好像也没有忘记什么吧?不就这几件换洗衣裳吗?药箱什么的也带了。”
枕风问衙役:“安置所里应当什么都齐全吧?”
衙役没想到,白家派去防疫的,竟然是几个娇滴滴的女娘,去了能做什么?
劝说道:“里面条件比较艰苦,自然比不得府上锦衣玉食,住的是帐篷,吃的也粗糙。能多带点随身用品最好。”
静初不以为意,自己本来就不是去享福的,轻装简行最好。
她摁摁藏在身上的指环与瓷罐,宿月易容所用的人皮面具与衣裳什么的也全都藏得严严实实的了,没有什么遗漏。
于是催促道:“我怕大哥等着急啦,咱们就不要磨蹭了。”
青墨正心乱如麻,只能自作主张对衙役道:“静初小姐若是着急你们就先走吧。”
转身匆匆返回后宅。
陈嫂正躲在影壁后面,偷偷观察着前面的动静。
见青墨回来,立即开口将她叫住:“青墨姑娘留步。”
青墨心底里,正在暗自后悔不已。
适才没有深思熟虑,头脑一热,冒失上前,帮着陈嫂打掩护。
无疑就是在告诉陈嫂,自己已经知道了她与小姐的秘密。
接下来,自己将如何面对二人?
同流合污?还是置身事外?
陈嫂冷不丁跳出来,吓了她一跳:“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陈嫂见她一脸惊慌,嬉皮笑脸地道:“自然是等你啊,多谢你适才提醒我。”
青墨手抚胸口,望着陈嫂心底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恶心与厌恶。装作听不懂她的一语双关,不耐烦地道:
“既然是有落下的东西,那你还不赶紧去取,说些无关紧要的屁话做什么?小姐还等着我做事呢。”
丢下陈嫂,落荒而逃。
陈嫂望着青墨慌乱的背影,对自己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唇角上扬,讥诮冷笑。
她果然是知道了什么。
清贵侯府。
池宴清将白静初的药方,以及那块写有字迹的红绸搁在面前,蹲在太师椅上,胳膊抱膝,聚精会神地盯了已经有一炷香的时间。
初九与初二等侍卫守在门口,觉得自家主子怕是魔怔了。
这姿势,就跟便秘似的,也不怕蹲久了腿麻。
以往,有破不了的案子,他也喜欢一个人冥思苦想。
想不通了就将大家伙叫过去,集思广益。
但往往,大家并不能给他提供多么有用的线索。
然后挨一通臭骂,灰溜溜地溜走。
如今,院子里一片安寂。
池宴清竟然也沉住气了。
最终还是初九忍不住,凑到跟前,有模有样地分析:
“这纸乃竹纸上品,名曰姚黄,上京各个文房四宝店铺全都有售。墨乃徽墨……”
池宴清不耐烦地挥手,像轰赶苍蝇似的:“这些还用你在我跟前卖弄,当我不知道么?”
初九纳闷地问:“那您在瞧什么?相面?”
“字!”池宴清提醒。
“这字儿字迹清秀,一看就是娘们儿写的。”
池宴清白了他一眼:“废话!”
初九挠挠头发:“有错别字儿?还是研究哪一种擦屁股比较舒服?个人意见,肯定是用布擦干净。”
池宴清懒得搭理他,这些侍卫全都给点阳光就灿烂,自己平日里就是给好脸给多了。
他挪挪蹲得发麻的腿,重新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初九碰了一鼻子灰,还不死心,又钻过脑袋去瞧,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儿。
“这字儿好像是一个人写的。”
“你也发现了?”池宴清顿时就来了精神。
初九惊讶地瞪眼:“您是觉得,这杀人的,跟救人的,是同一个人?”
池宴清不仅觉得是同一个人,还怀疑到了一个人身上。
与白景安一模一样的方子,足可以证明,当时给二皇子药方的,应当就是白家人。
这女子既然不为名,不为利,最后又功成身退,自然也不会窃取他人的成果据为己有。
而且据防疫所的灾民说,这位女子早就派人给大家送过药物。
而她每次出现都是深夜。
说明,这药方就是这位女子研究出来的,白景安欺世盗名罢了。
越来越多的疑点,全都指向白静初。
右手针,左手刀,白天济世救人,夜里杀人如麻。
只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白静初为什么会有不在场的证据。
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这皮匠,是指裨将的谐音,也就是副将。
池宴清看一眼面前自己的副将,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自家一个臭皮匠,能顶三个诸葛亮……的饭量。
初九从池宴清眼睛里,就看出来了他对自己的不屑。
“你少看不起俺,俺知道,你不就是在怀疑枕风跟宿月吗?上次都派人试探过了,摆明是咱多心了,还搭上好几身衣裳,让林嬷嬷折腾好几趟,落了埋怨。”
池宴清漫不经心:“有什么好埋怨的?”
“林嬷嬷说,枕风的衣裳做得不合身,瘦了一寸,改又不好改,只能让针线房重新做了两身。针线房埋怨林嬷嬷量的尺寸不准。”
池宴清无精打采地“喔”了一声,然后突然眼前一亮:“那林嬷嬷量得究竟准不准?”
“属下哪知道?您也要做新衣裳?”
池宴清兴奋地从椅子上一跃而下:“这就对了!难怪如此。”
初九莫名其妙:“什么对了?”
池宴清挥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您又没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池宴清激动地问:“你听说过易容术没有?”
“世子您看不起人,这个我自然是听过,江湖上有这种奇淫技巧,可以用特殊的药膏制造人皮面具,改变人的容貌。”
池宴清咧着嘴,兴高采烈地往外走:“不愧是我家小白痴,果真狡猾。”
他突变的情绪,令初九更加莫名其妙。
“这都哪跟哪儿啊,跟六月的天,孩儿的脸似的,说变就变,差点闪了我的老腰。”
刚走到门口的池宴清猛然脚下一顿。
他突然又想起一个新的问题来。
自己虽说想通了这一切,终于印证了自己的猜想,白静初可能就是那个跟秦长寂一起的女子。
那么,问题就来了。
那天在琳琅阁,躺在秦长寂身下的女人,就是白静初。
心情瞬间就一落千丈,变得不好了。
扬起的唇角,骤然耷拉下来。
他整个人也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脸都成了茄子色儿。
他的小白痴已经不干净,不干净了啊!
这事儿,他没法接受!
不行,必须得找她当面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