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决战的前兆
晨光熹微，穿透浮空山缭绕的薄雾，将千影楼废墟上凝结的冰冷露珠映照得如同遍地碎钻。苏临风踏过这片倾颓的残骸，脚下是烧焦的梁木、碎裂的琉璃瓦，还有深嵌进焦黑泥土里的半块残破玉牌——那是千影楼核心弟子的身份标识。空气中弥漫的不仅是焦糊味和未散尽的烟尘，更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如同附骨之疽般的阴寒气息，丝丝缕缕，盘踞不散。这气息，与当日在浮空山巅感受到的、来自“天命之子”的隐晦压力，如出一辙。
他俯身，指尖拂过一块刻着奇异扭曲纹路的断碑。那纹路乍看是装饰，细察之下，竟似某种古老文字的变体，带着沉甸甸的恶意。薛秉骞蹲在一旁，指尖捻起一点深褐色的泥土，凑到鼻尖，眉头紧锁：“血祭的味道…虽然被大火掩盖了大部分，但这股子腥甜，瞒不过我的鼻子。他们用千影楼的血肉和魂魄，喂养了某种东西，或者…完成了某个指向性极强的追踪烙印。”
线索如同蛛网，在废墟的阴影里若隐若现。几枚散落在断墙角落、几乎与灰烬融为一体的特殊铜钱，上面蚀刻着模糊的龟蛇交缠图案；一块被刻意掩埋、却又被爆炸冲击波翻出的令牌碎片，边缘残留着“玄”、“门”两个断字；一封烧毁了大半的信函残页，上面仅存几个触目惊心的词组：“…玄武…蛰伏…待天命…收割…”。所有的碎片，都指向一个在古老卷宗里偶有提及、却始终笼罩在迷雾中的名字——玄武门。
“不是传言。”苏临风的声音在寂静的废墟上响起，低沉而凝重，“玄武门真实存在，且远比卷宗记载的更庞大、更阴鸷。千影楼的覆灭，是他们‘天命之子’庞大棋局中，一枚被无情抹去的弃子。”他抬头，望向远方层峦叠嶂、被初阳染上淡金色的浮空山主体，山体巍峨，仙气氤氲，仿佛昨夜那场焚尽一峰的冲天大火从未发生。然而，苏临风的目光却锐利如鹰隼，穿透这层祥和的表象，仿佛要刺入山体深处，窥探那潜藏其中的、难以捉摸的阴影。“他们以千门为棋，以苍生为刍狗。浮空山，不过是他们棋盘上又一个标注了红叉的节点。若不能打断这棋局，下一个被抹去的，就不仅仅是千影楼了。”
薛秉骞将染血的泥土狠狠碾碎，眼中是燃烧的决绝：“千门格局早已被他们暗中扭曲，成了滋养这毒瘤的温床。玄武门不除，万劫不复！当务之急，是找到能撕开他们铁幕的缺口，一个能直接撼动其根基的筹码！否则，我们所有的挣扎，都只是他们眼中一场稍费些力气的猫鼠游戏。”他腰间的佩剑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感应到主人心中翻涌的杀意。
“时间…”苏临风刚吐出两个字，异变陡生！
一股冰冷刺骨、绝非自然形成的疾风，毫无征兆地凭空卷起！这风怪异至极，所过之处，废墟上残余的火星瞬间彻底熄灭，地面凝结的露珠眨眼化为坚硬的冰粒，连初晨微暖的空气都仿佛被瞬间冻结、抽空！浮空山特有的、无处不在的灵雾，被这风粗暴地撕扯开一道笔直、清晰的通道，直指苏、薛二人所在！
“不好！”薛秉骞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本能地厉喝出声，身体已如绷紧的弓弦般瞬间弹射移位，手按剑柄，一股凝练如实质的剑气已然在周身鼓荡！这风太邪，带着赤裸裸的锁定与恶意！
苏临风却立在原地未动，只是周身的气息瞬间沉凝如渊海，眼神冷冽如万载寒冰，投向风源尽头那片被强行撕开的灵雾空洞。
“你们在找我？”一道清冷得不带丝毫人间烟火气的声音，如同冰锥凿击寒玉，清晰无比地穿透了距离，直接灌入两人耳中。
话音未落，一道灰白色的身影已顺着那风之甬道，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恐怖速度“流”了过来！不是疾驰，不是飞掠，更像是空间的褶皱被强行拉平，前一瞬还在百丈开外，下一刹那，已如鬼魅般凝实，稳稳落在距离苏、薛二人三丈之外的一块巨大断柱之上。来人一袭灰白长袍，纤尘不染，面容冷峻如刀削斧凿，眉峰斜飞入鬓，一双眸子深邃得如同吞噬光线的寒潭，明明年轻，却自然流露出一股俯瞰众生的漠然与威压，仿佛他踏足之处，便是王土。
“你是……”薛秉骞眼神锐利如电，瞬间锁定了对方袍袖边缘一个极其细微、几乎融入布料的暗绣图案——一只缠绕着玄蛇的狰狞巨龟！他心头剧震，一字一顿，“玄武门！”
“玄武门，楚阳。”灰袍青年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冰面裂开一道细纹，“看来你们挖得很深。可惜，追寻真相的道路，往往通向绝望的悬崖。”
“楚阳？”苏临风眼神骤然一紧，这个名字在浮空山最高级别的秘档中，被标注为极度危险！玄武门近百年最惊才绝艳的传承者，被誉为门中“潜渊之龙”，其天赋之恐怖，据说曾让玄武门闭关百年的太上长老破例出关亲授！“想不到，竟是‘潜渊之龙’亲至。”苏临风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蕴含着山雨欲来的沉重，“看来玄武门对我们的‘重视’，远超预估。”
楚阳的目光在苏临风身上停留片刻，那冰冷潭水般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澜，旋即归于死寂：“既然你们已窥得门径，便没有回头路可走。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如临大敌的薛秉骞，最后落回苏临风脸上，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苏临风，薛秉骞，若执意反抗，最好祈祷你们…已备好棺椁。”
“棺”字出口的刹那，杀机已如实质的冰瀑轰然砸落！
楚阳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在原地消失！并非高速移动的残影，而是彻彻底底的、瞬间的消失！薛秉骞全身汗毛倒竖，武者本能催发到极致，手中长剑“沧啷”一声龙吟出鞘！剑身清亮如秋水，却在出鞘的瞬间迸发出刺骨的寒光，一道凝练到极致、快逾闪电的剑罡撕裂空气，直斩向楚阳刚才立足的断柱！
然而，剑罡落处，只有被凌厉剑气无声无息切开的半截石柱轰然倒塌。真正的攻击，来自薛秉骞的左侧后方！
楚阳的身影如同从虚空中直接“渗出”，一只白皙修长、却蕴含着足以崩山裂石力量的手掌，无声无息地印向薛秉骞的后心要害！掌风未至，那股阴寒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罡气已然透体而入！
“哼！”薛秉骞惊而不乱，千钧一发之际，拧身、旋腕，回剑反撩！剑身划出一道玄奥的圆弧，正是其压箱底的绝技“回风舞柳”，剑势圆转绵密，意在卸力格挡。
“铛——！”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金铁交鸣炸响！剑掌相交处，竟爆发出刺目的能量火花！薛秉骞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冰冷刺骨的巨力沿着剑身狂涌而入，整条手臂瞬间麻木，气血剧烈翻腾，脚下坚硬的地面寸寸龟裂！他闷哼一声，身形不受控制地“蹬蹬蹬”向后连退七步，每一步都在焦黑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嘴角一丝鲜红缓缓溢出。
楚阳一掌击退薛秉骞，身形再次如烟似幻般模糊了一下。他并未追击，反而将目光投向一直静立未动的苏临风，眼中首次掠过一丝清晰的讶异。因为他感到一股极其隐晦、却如同蛰伏深渊的巨龙般可怕的剑意，已将自己牢牢锁定！这剑意至纯至凝，引而不发，却让他周身的空间都仿佛变得粘稠、沉重起来。
“此地，非是尔等可妄断生死的刑场。”苏临风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字字如惊雷炸在楚阳心头。他终于动了！身形只是一晃，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虚影，真身已如瞬移般出现在楚阳上空！并指如剑，直刺而下！没有璀璨的剑罡，没有呼啸的劲风，只有一道凝聚到极致、细若发丝、却仿佛能洞穿虚空、湮灭万物的纯粹剑芒！剑芒所指，正是楚阳因攻击薛秉骞而暴露出的、那转瞬即逝的气息流转节点！
楚阳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凝重！苏临风这一剑，时机、角度、力量、速度，无不妙到毫巅！更可怕的是其中蕴含的那股斩断一切、一往无前的剑道真意！他不敢怠慢，口中发出一声短促而奇异的低啸，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重量，违背常理地向后飘飞，同时双手在胸前急速划出数个繁复玄奥的印诀。灰白色的长袍无风自动，其上玄龟、灵蛇的暗纹竟似活了过来，发出微弱的乌光，一层层水波般流转不定的空间涟漪瞬间在他身前叠加布下！
“嗤——！”
细若发丝的剑芒刺入那层层叠叠的空间涟漪，竟发出令人牙酸的锐响！乌光与剑芒激烈碰撞、湮灭，爆开一圈圈扭曲视线的能量波纹！楚阳闷哼一声，身形被剑芒上蕴含的恐怖力量推得向后滑出丈余，双脚在地面犁出两道深沟，他身前的空间涟漪剧烈波动，明灭不定，显然挡得并不轻松。
“好！好一个苏临风！”楚阳稳住身形，眼中再无半分轻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兴奋与更深的忌惮，“难怪能搅动风云！你这剑意，已近通玄！不过…”他嘴角那抹冷笑再次浮现，带着绝对的自信，“今日，你们插翅难飞！”
话音未落，楚阳的身影再次变得虚幻不定，如同融入风中，又似分裂成无数道真假难辨的灰白影子，从四面八方，带着刺骨的杀意，同时向苏、薛二人笼罩而来！速度更快，轨迹更诡！整个废墟的气温骤降，地面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薛秉骞抹去嘴角血迹，眼中战意如狂，长剑嗡鸣，剑身上寒气暴涨，无数细密的冰棱在剑锋凝聚！他低吼一声，身随剑走，化作一道凛冽的寒冰旋风，主动迎向那漫天鬼影！剑光所至，空气冻结，发出噼啪脆响！
苏临风则如磐石屹立，手中无剑，剑意却弥漫周身十丈！他双眸紧闭，仅凭那无匹的灵觉感知着空间最细微的波动。楚阳的速度再快，只要引动空间，便有迹可循！他并指连点，一道道凝练如实质的指风剑气破空而出，精准无比地点向那些高速移动、不断变幻方位的灰白影子中最凝实的一点！每一道指剑射出，都必然击碎一道幻影，或者逼得楚阳的真身不得不稍作闪避、格挡，发出金铁交击的脆响！
废墟之上，剑罡呼啸，掌风裂空，指剑纵横！三道身影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高速碰撞、分离、再碰撞！灰白的鬼影，青湛的剑光，凝练的指风，交织成一幅凶险绝伦的死亡画卷。断壁残垣在逸散的劲气下不断崩碎，化为齑粉。战况瞬间白热化，每一息都游走在生死边缘！
与此同时，在遥远而不可知之地，一处深埋于地底、由整块巨大黑曜石凿刻而成的宏伟殿堂内。光线幽暗，唯有穹顶镶嵌的几颗硕大夜明珠散发出惨白的光芒，勉强照亮下方巨大石桌上悬浮着的一幅由无数流动光点构成的、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立体星图。
星图下方，数位身披玄黑斗篷的身影静默矗立，气息渊深如海，如同亘古不变的雕像。他们的面容隐在深深的兜帽阴影下，只余下冰冷的目光，穿透黑暗，聚焦在星图中央两个异常明亮、却正被周围无数暗红色光点缓缓包围挤压的光团上——那光团的气息，赫然与苏临风、薛秉骞同源！
殿堂上首，一张由整块万年阴沉木雕成的巨大座椅上，端坐着一位青袍老者。袍服看似普通，但细看之下，那青色深处仿佛有无数微小的玄龟符文在缓缓游动、生灭。老者面容枯槁，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斧凿，唯有一双眼睛，开阖间精光四射，如同蕴藏着两个不断旋转的幽深漩涡，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与岁月沉淀的腐朽气息。
“潜渊已动。”一个毫无感情、如同金石摩擦的声音从下方一位黑袍人口中传出，打破了殿堂死寂般的沉默，“目标已入瓮中，正于预设地点‘千影残墟’接战。苏临风之剑道进境…超出预期，对楚阳构成实质威胁。薛秉骞负伤，战力稍损。”
青袍老者枯槁的手指在阴沉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空洞而规律的“笃笃”声，如同死神倒数的鼓点。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直接响在灵魂深处：“超出预期…终归也只是‘预期’之外。再锋利的剑，折断于铁砧之前，亦不过是一声脆响罢了。”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扫过星图上那两个被暗红包围的光点，如同看着两只跌入蛛网的飞蛾。
“玄武门的复兴，已至燃眉。”青袍老者的声音陡然转冷，殿堂内的温度仿佛又骤降几分，连那惨白的夜明珠光都似乎黯淡了些许，“这千年蛰伏，万载筹谋，容不得半点差池！苏临风…薛秉骞…此二人知晓太多，气运太盛，已成变数之眼。变数，必须抹平！在‘天命’彻底归位之前，他们…必须死！一丝残魂，也不许留下！”话语中的杀意，浓稠得几乎化为实质的黑雾，在殿堂中弥漫。
“谨遵门主法谕！”下方数位黑袍人同时躬身，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提线木偶。森然的回应在空旷巨大的石殿内回荡，激起阵阵冰冷的回音。
“楚阳乃我门潜渊之刃，锋利无匹。”青袍老者眼皮微抬，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岩层，投向了遥远的战场，“但他终究年轻，需防困兽之搏，玉石俱焚。传令‘地暗’组，即刻启动‘九幽玄锁’阵枢，以千影残墟地脉为引，锁死方圆百里空间！许进…不许出！”他枯瘦的手掌抬起，掌心一枚形似龟甲、通体乌黑的古朴令牌无声浮现，令牌表面铭刻着比青袍上更繁复、更古老的玄龟符文，此刻正散发出微弱却令人心悸的乌光。“务必确保万无一失！此二人之命运，早在他们踏入浮空山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他五指缓缓收拢，将那枚乌黑令牌紧握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那无形的命运彻底攥碎、碾灭。
“是！”领命的黑袍人身影一阵模糊，如同融入地面的阴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大殿角落的黑暗之中。
青袍老者不再言语，缓缓阖上双目。在他身前，那悬浮的巨大星图上，代表苏临风和薛秉骞的两个光点，已被汹涌而至的暗红彻底吞噬，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两点微弱烛火，摇曳欲灭。而在那一片象征着死亡与禁锢的暗红深处，无数更加微小、更加阴冷的符文正悄然亮起，如同无数只冰冷的眼睛，缓缓睁开，编织成一张无形无质、却足以囚禁神魔的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