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后的通道缓缓开启,厚重石门之后,是一道幽深古井。
井口布满古文铭咒,浮现出一串字迹:
“凡过影劫者,心之真假自显;踏入情劫者,所爱所痛皆为引。”
苏临风凝视着那字,心中莫名一紧。
柳清霜一言未发,只静静看着他,目光深处藏着复杂情绪。
“清霜,你若不愿涉此,可原路返回。”苏临风声音低沉。
柳清霜轻轻摇头:“苏临风,我既随你来千门归藏,就不会临阵退缩。”
她顿了顿,补上一句:“况且,‘情’之一字,我比你更早尝过滋味。”
话音未落,她纵身一跃,踏入井中虚光。
苏临风苦笑,紧随而下。
——
耳边风声呼啸,再度睁眼时,天地骤变。
这是一处江南小镇,青石板街道、茶馆酒楼鳞次栉比,街边小贩叫卖声不绝。
苏临风穿着一袭布衣,肩背书匣,竟像极了他十三岁时刚入千门前的模样。
一面铜镜悬于街口,镜中浮现八个朱红字:
“情劫既开,旧事重演。”
苏临风心中一震:原来这劫……是要我重走入门之路?
忽而,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临风哥哥,你说过要带我看江南春花的……”
他猛然回头。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素衣轻纱,眼眸如水,笑容干净而灿烂。
——苏晚。
他心底最深处的名字,那个因他而死的少女。
“晚儿……”苏临风喃喃,竟险些失声。
“临风哥哥,你怎么一脸傻样?”少女抿嘴一笑,伸手拉他,“快走啦,天黑前要赶去看花灯呢!”
苏临风心中震动万分,却也明白,自己如今身在幻境之中——
这便是“情劫”。
幻境中的一切,皆是回忆的投影,亦是心魔的构建。
——
他强忍激动,与少女一同游走小镇。
镇上正筹办元宵节,灯火通明,百姓欢声笑语。
少女买糖葫芦,买花灯,又用手中的银簪,换了一枚绣着“风”字的护身玉佩,悄悄放入他怀中。
“这玉你要收好,我娘说,护身之物不能乱丢。”
“好。”苏临风点头,心却越发沉重。
他记得,那年元宵夜后不久,千门大敌“无常门”突然现世,苏晚被误抓为质,被用作引他上钩,最终——香消玉殒。
他眼前这温柔的幻象,注定只是再一次的失去。
他不知,自己是否有勇气,再次面对。
——
夜深,少女倚窗听风,忽而轻声道:
“临风哥哥,你以后会不会抛下我,去千门修术?”
苏临风沉默片刻,道:“我若能选……我宁愿此生只做个教书先生,守你一生平安。”
少女轻笑,却又眼含泪光:“可你终究是千门的命。”
苏临风心头一震。
她这句话,不是回忆。
而是今时此刻,对他心中情结最直击的一语——
他回头,窗外灯火将少女容颜染得温柔。
“晚儿,”他忽然开口,“若今夜之后,你再不能见我……你会怨我吗?”
“不会。”她轻轻摇头,“我只怕你忘了我。”
“我不会。”
“哪怕百年之后?”
“哪怕百年之后。”
苏临风闭上眼,掌心中那枚护身玉佩,忽然微微发热,竟然裂开一道细缝,随即崩碎成尘。
幻象剧烈动荡,整个江南小镇如水墨褪色般,逐渐模糊、散乱。
少女身影变得虚淡,嘴唇却缓缓动着——
“我早知自己只是你一段回忆,只愿你莫要因我,沉于执念。”
“你该走了,临风哥哥……”
最后的光线中,她回眸一笑,如彼时月下初见。
——
苏临风睁开眼,已然回到石室之中,柳清霜正靠在石壁前,神情疲惫。
“你也经历了情劫?”他问。
柳清霜点头,却未言明。
他们彼此都懂,情之一劫,不在谁强谁弱,而在是否放得下心魔。
“还有一道劫。”苏临风低声,“应该是最后一道。”
此时,石壁崩裂,灰尘滚滚中,露出第三道通道。
那通道幽深漆黑,壁上浮现三个大字:
“无影劫”。
柳清霜脸色微变:“是关于你的‘无影术’?”
“不。”苏临风沉声回答,“是关于我父亲……苏震天之死。”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千门归藏三劫,前两道磨炼心智、斩断执念,而最后一道,才是真正让他看清过往、审判真相的“主劫”。
是继续逃避,还是直面真相?
他握紧拳头,一步步走入“无影劫”通道。
背后,柳清霜默默随行,无言,却始终不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