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黄昏,残阳如血。
整整一日的血战,已将这座灵州雄城变成了沸腾的熔炉。周军水陆并进,战舰上投石机抛出的石块不断砸向城墙,尤其是临江的西城,多处墙体崩塌。陆地上,潮水般的攻击一浪高过一浪,云梯勾住墙头,攻城锤撞击着早已伤痕累累的城门。
守军已经打光了几乎所有的箭矢,用尽了滚木礌石。现在,是完全的肉搏,是每一寸城墙的以命相搏。士兵们吼哑了嗓子,砍缺了刀刃,用身体抱着敌人一起滚下城墙。城内征召的青壮和武林人士也加入了最后的混战,他们没有章法,只有与家园共存亡的疯狂。
但实力的差距终究在一点点显现。
城头多处失守,周军旗帜开始零星的出现在城墙上,并且越来越多。喊杀声已经从城外逐步蔓延到了城内,防线在节节后退。
郡守府前,展昭一身青衣已被血染成暗红,手中巨阙不断滴落血珠,他身后的暗组精锐也人人带伤,却依旧牢牢护住中心区域的包拯,公孙策以及少数重要之人。
“大人!南门、西门已破!赵将军殉国了!”
“东门...东门快要顶不住了!”
坏消息如同雪片般飞来,每一次都让众人面色苍白。
包拯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痛楚,不是将士不够英勇,也不是众人意志不够坚定,而是力量悬殊过大。继续困守孤城,除了让最后这几千残军和无辜百姓陪葬,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嘶声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展昭!”
“包大哥!有何吩咐!”
“带上你的人,立刻去将城内我们尚未丢失的东门、西门,以及一些重要的偏门,全部浇上剩余火油,就近搜集一切可燃之物,全部堆积在城门内侧之中!另外,粮仓,武库,凡是带不走的,一并烧毁!”
展昭心头剧震:“包大哥!您是要......”
“焚城?”公孙策失声道,“不可!城内还有未撤离的伤兵和百姓.....”
“不是焚城。”包拯打断他,声音冷硬如铁,“是焚门!焚毁这些通道和据点!”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我们守不住江城,但绝不能让江城完好无损地落入周军手中,成为日后进攻灵州腹地,屯兵积粮的堡垒!烧了他们,至少日后我们反攻回来,不会给将士们造成麻烦!”
他转向身边最后聚集的残军,声音沙哑却清晰:“诸位,江城守不住了。但我们的使命还未结束!”
“目标北门,惊霆郡方向!杀出去,将这里的情报带出去!为了死去的弟兄,随我突围!!”
“杀出去!”
“跟包大人冲!”
残存的将士爆发出最后的怒吼。他们不再固守,而是组成一个尖锐的锋矢阵型,以少量骑兵为箭头,向着北门方向,也是周军合围相对薄弱、且通往己方后方的方向,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此刻,城内多处已经燃起冲天大火,烈焰熊熊,烧断了周军快速控制全城的通道,也照亮了这支决死突围的队伍。
他们撞入同样疲惫的周军之中,用血肉之躯硬生生撕开一道血路。不断有人倒下,但队伍不停,向着北方亡命冲杀!
城头最高处,最后一面残破的‘秦’字大旗,在熊熊火光与漫天喊杀声中,缓缓飘落。
江城,陷落了。战斗,却并未结束。
灵州,惊霆郡南境,锁龙岭。
此地是江城郡通往惊霆郡的咽喉要道,两侧山势陡峭,中间官道相对狭窄,易守难攻。惊霆郡守王锴已率本郡能动用的全部兵马——约八千步卒,一千骑兵,在此处连夜抢筑工事,布下防线。
拒马层层叠叠,壕沟纵横交错,简易的箭塔依托山势而立,士兵们虽面带疲色,但眼神却时不时的望向南方,那里,江城方向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隐约的喊杀声即使相隔数十里,也仿佛能随风钻入耳中。
王锴身披甲胄,站在临时搭建的了望台上,拳头紧紧握着栏杆。他是文官出身,但此刻眉宇间尽是武将的凝重。江城方向的每一声隐约传来的呐喊或爆炸,都像针一般扎在他心上。他知道江城正在经历怎样的困境,恨不得立刻带着守军冲杀过去,与袍泽同生共死。
但他不能。他手中的兵力,是惊霆郡至帝都所在天州方向,唯一一支成建制的力量。武王正在全速赶来,但他们还需一日时间。他的任务,不是去填江城那个已经快被鲜血灌满的修罗场,而是在这里,为后续援军赢得展开兵力,发起反击的时间和空间。
“大人,江城方向火光更盛了!”副将指着南方,声音发紧。
王锴极目远眺,那景象,如同巨兽在烈焰中垂死挣扎。
“报——!”一匹快马从南方小径狂奔而至,马上的斥候翻滚而下,“大人!江城...江城破了!小人远远望见城头周旗林立,城内大火冲天!但隐约见到有我军队伍自北门方向突围,正朝着我们而来!”
“什么?!”王锴身躯一震,既为江城陷落而痛心,又为有突围队伍而升起一丝希望,“可知是何人领军?”
“烟尘太大,看不真切,但突围队伍甚为悍勇,搅得北门周军阵脚不稳!追兵似乎也不多,周军主力貌似被困在了城内!”
王锴眼中精光一闪,立刻下令:“王校尉!着你率五百骑兵,立刻前出十里接应!务必接应突围友军至此!”
“得令!”一名将领翻身上马,点齐骑兵,如离弦之箭般向南奔去。
王锴随即对全军高喊:“将士们!江城袍泽正在血战突围!武王殿下大军明日即至!我们身后,就是天州,就是帝都!此岭,便是周军北上的终点!没有本官的命令,半步不退!”
“死守锁龙岭!半步不退!”八千将士齐声怒吼,声震山谷。他们知道,自己的使命不是进攻,而是成为一块最坚硬的盾牌,为禁军主力的到来,赢得最后的时间。
王锴重新望向南方,火光与烟尘之下,是未知的惨烈与希望。他握紧剑柄,等待着可能紧随突围队伍而来的浪潮,也等待着,那支能决定最终命运的禁军!
锁龙岭,将成为希望与绝望交锋的最前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