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你做小弟?”
林远几乎被气笑了,他见过谈生意的,见过送礼的,见过威逼利诱的,但像高启强这样,一言不合就拖家带口上门磕头认大哥的,还真是头一回。
这算什么?
京海最新流行的商业谈判模式?
还是说他林远看上去就像个喜欢收小弟的黑社会?
“高先生,你这是演的哪一出?”林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
“赶紧起来,我林远不缺弟弟,更不需要什么鞍前马后的人。地上凉,别把自己冻坏了,我可没闲钱给你们垫医药费。”
这番话刻薄至极,几乎是把高启强的脸皮撕下来扔在地上踩。
然而,高启强非但没有起来,反而将头磕得更低,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石板,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执拗。
“林总,我们不是演戏!我们是真心实意!”他仿佛没有听到林远的讥讽,自顾自地说道,
“我们兄弟俩从京海那个小地方出来,人生地不熟,就像两只没头的苍蝇。我们不是来跟您抢食的,我们就是想给林总您当条狗!”
“您吃肉,我们兄弟能跟在后面喝口汤,就心满意足了!求林总给我们一个机会,一个在汉东立足的机会!”
这番话说得极其卑微,甚至可以说是下贱。
林远的目光越过高启强的后背,落在了他身后的那个青年身上。
那青年还跪着,但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的头低着,但林远能清晰地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不甘和愤怒,像是一团压抑到极致的火焰,随时可能喷薄而出。
有意思。
林远心中冷笑。
这当哥的把自己的尊严和脸面全都扔在地上,任人践踏;
当弟弟的却把所有的屈辱和不忿都写在脸上,刻在骨子里。
问题林远做什么了?什么都没做,就被人用道德绑架,还被人记恨上了。
“高启强。”
林远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失去了最后一丝戏谑,只剩下不容置喙的威严。
“我最后说一次,起来说话。”
夜风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高启强身后的青年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对上林远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远古巨兽盯上,从头到脚都泛起一股寒意。
“你要是想谈生意,就站直了腰杆谈。你要是想在我家门口哭丧,我劝你最好换个地方。”林远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钻进两人的耳朵里,“我这里风水不好,对你们不吉利。”
高启强猛地打了个哆嗦,他听出了林远话语里那毫不掩饰的杀气和厌恶。
他知道,如果自己再跪下去,今天这事就彻底没戏了。
他挣扎着,用颤抖的手臂撑起身体,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身后的青年也立刻跟着起身,但依旧垂着头,不敢看林远。
“林……林总,求求您,汉东的项目对我们真的很重要。”高启强站稳后,腰依旧是弯着的,姿态放得极低,“我们只是希望……希望能得到一次机会。”
“机会?”林远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机会可以给。”
高启强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但在给之前,我得问清楚。”林远话锋一转,目光如刀,直刺高启强的内心深处,“这个机会,我是给你的义父陈泰,还是给你高启强自己?”
空气再次凝固。
这个问题太尖锐了,也太致命了。
这已经不是在问生意,而是在问人心,问忠诚,问野心!
高启强身后的青年脸色骤变,紧张地看向自己的哥哥。
陈泰在京海是泰山北斗,但这里是汉东,是林远的地盘!
高启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
林远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的玩味愈发浓厚。
他在等,等高启强做出选择。
是当一辈子的狗,还是当一次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风吹得门口的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这场无声的审判。
终于,高启强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缓缓地,缓缓地直起了那一直弯着的腰。这是他今晚第一次,在林远面前站直了身体。
他抬起头,迎上林远的目光,眼中没有了之前的谄媚和算计,只剩下一片破釜沉舟的决绝。
“林总。”他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我为我自己。”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青年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哥哥,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林远笑了。
这次的笑容里,多了一丝真正的欣赏。
“好。”他点了点头,“有胆色。想在汉东混饭吃,没点胆色可不行。”
他顿了顿,话锋再转:“不过,光有胆色也没用。机会我可以给你,但你得向我证明你的价值。”
高启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梁军死了,他手底下那些产业现在乱成了一锅粥。”林远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其中,在城东有一个制冰厂。地方不大,但位置不错,以前是给梁军手下那些场子提供冰块的。现在,这个厂子被梁军以前的头号马仔,一个叫‘炮子’的人占着,没一个敢去碰。”
林远伸出三根手指。
“给你三天,把这个制冰厂,干干净净地拿到手。产权、地契,所有法律文件,我要看到它们完完整整地摆在我办公室的桌上。”
“至于用什么价钱,用什么手段,那是你的事。”林远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炮子”这个名字一出来,高启强的心就是一沉。
来之前他做过功课,知道这是个狠角色,是梁军手下最能打也最疯的一条狗,手上沾过血,脑子里只有钱和暴力。
让他从这种人手里抢食,无异于虎口拔牙。
这根本不是一个商业任务,这是一道催命符!
林远这是要让他去纳投名状!用别人的血,来染红他高启强的路!
然而,巨大的风险背后,是同样巨大的机遇。
高启强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眼中的恐惧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所取代。
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是他摆脱陈泰的控制,真正为自己活一次的唯一机会!
他猛地一鞠躬,头几乎要点到地面。
“谢谢林总!谢谢林总给机会!”
“别谢我。”林远转过身,拉开了别墅大门的门把手,“办成了,带着地契来见我。办不成……”
他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冰冷的话。
“你就永远别再出现在京州。”
厚重的实木大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门外,只剩下高启强和他的弟弟,站在清冷的路灯下,提着那些显得无比讽刺的礼品。
夜风吹过,高启强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