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冷白光在培养舱表面流淌，林峰的指尖悬在操作屏上方，电子显微镜下的基因链像金色的星轨般旋转。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音——三小时前李将军说的“用成果说话”，此刻正沉甸甸压在他肩胛骨之间。
匿名短信里的摄像头照片还在通讯器屏保上，红光照得他眼底发酸，但他强迫自己盯着培养皿里那片珍珠母贝般的组织。
那是硅基与碳基基因融合的初步成果，此刻正随着培养舱的嗡鸣轻轻震颤，像颗蓄势待发的心脏。
“林博士？”
门口传来轻唤。
林峰抬头，见孙莉抱着摄像机站在玻璃门外，黑色风衣下摆还沾着晨露。
这位以“镜头比手术刀还锋利”着称的媒体代表，此刻眉峰微挑，目光扫过他眼下的青黑：“李将军让我来记录今天的展示。需要先调试设备吗？”
林峰扯了扯实验服袖口，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昨晚的旧衬衫——领口皱巴巴的，下摆沾着试剂渍。
他清了清嗓子：“请进。样本刚完成第48小时培养，现在状态最稳定。”
孙莉的高跟鞋叩着地面走进来，摄像机镜头像只冷静的眼睛，扫过贴满数据的白板、堆成小山的实验日志，最后定格在培养舱上。
“这就是能融合硅基基因的组织？”她的声音里带着职业性的敏锐，“离星人说他们的生命形态能帮助地球人延长寿命，但公众最担心的是……”她顿了顿，“变异风险。”
林峰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培养舱的金属外壳。
三天前新闻发布会上，那个哭着说“怕孙子变怪物”的女人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
他深吸一口气，调出操作屏上的3d投影——淡蓝色的基因链在两人之间展开，碳基的双螺旋与硅基的六边形结构像藤蔓般缠绕，在某个节点处精准衔接。
“我们筛选了27种离星人基因片段，只保留促进细胞修复和端粒延长的部分。”他指着投影中发亮的节点，“这里，就是阻止衰老的开关。”
孙莉的摄像机镜头紧跟着他的指尖。
“能通俗解释吗？”她问，“比如，这个技术和打疫苗有什么区别？”
“更像给dNA装了个智能补丁。”林峰突然笑了，紧绷的肩膀松了些，“以前我们只能修修补补，现在能让细胞自己学会‘缝补’。”他想起昨夜和艾丽娅熬夜调试参数时，她用硅基手掌覆盖培养舱的样子——淡紫色的纹路像流动的星河，“艾丽娅说，离星人用这套技术让平均寿命延长了三倍。”
“艾丽娅博士呢？”孙莉的问题像根细针，“我听说她去了星舰？”
林峰的笑容僵了一瞬。
他看向墙上的电子钟：07:12——艾丽娅说两小时，现在已经过了一小时十二分。
通讯器在口袋里震动，他摸出来，是艾丽娅的简讯：【正在返回，赛伦需要带部分数据。】后面跟着个离星人表示安心的紫色光纹符号。
“她去确认些技术细节。”林峰把通讯器扣在操作台上，屏幕朝上，让孙莉能看见那条简讯，“离星人的基因库和我们的存储方式不同，需要她现场核对。”
孙莉的笔尖在采访本上快速移动。
“所以今天的展示，会有离星人共同参与？”
“会。”林峰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底气，“赛伦领袖也会来。”
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穿银色外骨骼防护服的身影裹着冷风挤进来，面罩上还凝着层白雾。
艾丽娅摘下头盔，硅基皮肤泛着健康的紫，之前的裂纹已经完全愈合。
她怀里抱着个刻满离星文字的金属匣，朝林峰晃了晃：“赛伦说这是最关键的融合参数记录。”
“来得正好。”孙莉的摄像机立刻转向她，“艾丽娅博士，能说说离星人为什么选择基因融合，而不是直接使用你们的科技改造地球环境？”
艾丽娅的硅基手指轻轻抚过金属匣的纹路。
“离星的大气成分是硫化物，土壤富含硅晶。”她的声音像浸在星海里，“直接改造地球，就像给玫瑰浇硫酸——我们需要的是让两个文明互相适应，而不是摧毁其中一个。”她看向林峰，眼里的蓝光柔和起来，“就像他说的，种种子，而不是砍树。”
孙莉的镜头扫过两人交叠在培养舱上的手——林峰的指节还沾着试剂，艾丽娅的硅基皮肤泛着微光。
“听说有极端分子反对这项合作。”她突然问，“你们害怕吗？”
林峰想起匿名短信里的摄像头，喉结动了动。
艾丽娅却先开口了，她的硅基纹路泛起坚定的金：“离星毁灭前，我们的科学家在母海里种了最后一批硅晶种子。”她指向培养舱里的组织，“现在，我们在地球种新的种子。害怕的人，是没看见种子里的光。”
孙莉的手指在摄像机上停顿了两秒，然后按下停止键。
“够了。”她收起设备，“这会是今天头条。”她转身要走，又回头看了眼培养舱，“需要我帮你们联系更多媒体吗？或许……普通居民？”
“普通居民？”林峰重复。
艾丽娅的硅基纹路突然亮了亮。
“张伟大叔总在镇口卖早点，他孙子总扒着实验室窗户看。”她轻声说，“老王镇长上次开会时问，这技术能不能让他老伴的关节炎好起来。”
林峰望着培养舱里的组织，它此刻正发出珍珠般的柔光。
“或许该让更多人亲眼看看。”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叮——”
通讯器震动，是李将军的消息：【赛伦已到会议室，十分钟后直播。】
艾丽娅提起金属匣：“我去接他。”她经过林峰时，硅基手掌轻轻碰了碰他手背，像片温暖的星光。
实验室重新安静下来时，林峰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是赛伦的星舰靴特有的金属撞击声，混着艾丽娅的软底鞋响。
他低头调整投影参数，余光瞥见操作台上的通讯器，赛伦的未接来电静静躺在那里。
“林博士。”
赛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峰转身，离星领袖的硅基皮肤泛着冷白，与艾丽娅的紫不同，像离星母海的冰面。
“能借一步说话吗？”
两人走进楼梯间，消毒水的气味混着赛伦身上淡淡的硅晶气息。
“我让人查了你们的基因库访问记录。”赛伦的声音很低，“上周三凌晨两点，有未授权的下载请求。”
林峰的心跳漏了一拍。“不可能，所有访问都需要联合政府……”
“请求来自地球军方服务器。”赛伦的手指叩了叩自己太阳穴，离星人的记忆存储方式让他能精准复述数据，“账号是……”他说出一个名字，林峰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是李将军手下的技术参谋。
“为什么告诉我？”林峰的声音发紧。
赛伦望着楼梯间的窗户，晨光透过玻璃在他硅基皮肤上割出金线。
“艾丽娅相信你们是种种子的人。”他说，“但离星没有第二次机会。”
楼梯间的电子钟跳到07:58。
李将军的催促短信适时传来：【直播准备完毕。】
林峰攥紧通讯器，指节发白。
他望着赛伦转身走向实验室的背影，突然想起艾丽娅说过，离星人在绝境中学会了“用最锋利的刀保护最柔软的种子”。
“林博士？”艾丽娅的声音从实验室门口传来，“该开始了。”
林峰深吸一口气，把赛伦的话压进心底最深处。
他走向实验室，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培养舱上，那片珍珠母贝般的组织正在发光，像颗即将破土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