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线
晨雾尚未散尽时，远方的地平线上突然腾起一道灰线。林缚站在临时搭建的了望塔上，手搭凉棚望过去，那灰线正以惊人的速度膨胀，很快便化作翻滚的铁流——神秘势力的先锋部队到了。
“各单位进入阵地！”传令兵的吼声顺着防线蔓延开，林缚能看到自己麾下的士兵正沿着新筑的土墙奔跑，甲胄碰撞声混着木质器械的吱呀声，在晨风中织成一张紧绷的网。三天前联盟刚完成防线部署，夯土墙上还留着新鲜的草筋痕迹，墙下密布的鹿角削尖处闪着寒光，那是昨夜士兵们借着月光打磨的成果。
最先抵达的不是步兵，而是二十架造型古怪的抛石机。它们不像寻常器械那样需要数人合力绞盘，底座装着带铁轮的支架，四名士兵便能推着前进。当这些抛石机在百步外列阵时，林缚听见身旁的老将军赵衡倒吸一口冷气：“这般精巧的机关，倒像是墨家失传的‘飞轮弩车’变种。”
话音未落，抛石机的长臂已然扬起。不同于寻常抛石机抛出的巨石，这些器械射出的是拳头大小的铁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划破空气。林缚瞳孔骤缩，那铁弹飞行轨迹极低，竟贴着地面掠过，撞上土墙时发出沉闷的爆响。不是碎裂声，而是……穿透声？
“土墙挡不住！”西侧传来惊呼声。林缚转头望去，只见夯实的土墙竟被铁弹撞出碗口大的窟窿，飞溅的泥土中，两名来不及躲闪的士兵倒在血泊里。更可怕的是铁弹的后劲，穿透土墙后仍向前滚出丈余，在防线内侧犁出深深的沟壑。
“弓弩手压制！”赵衡的吼声震得林缚耳膜发颤。墙头上的弩手们早已张弓搭箭，密集的箭雨朝着抛石机阵地倾泻而去。但神秘势力的步兵来得极快，他们举着近丈高的铁皮盾牌组成方阵，箭矢撞在盾牌上纷纷弹落，发出冰雹打在铁桶上似的脆响。
“是连弩！”林缚突然发现对方盾牌阵后闪过异样的光芒。数十架短弩从盾牌间隙探出，机括转动声连成一片，紧接着便是遮天蔽日的短箭。这些箭矢比寻常弩箭短了半截，却带着倒钩，一旦射入人体便难以拔出。墙头上的弩手成片倒下，惨叫声瞬间盖过了器械的轰鸣。
“换长枪手！”林缚抽出腰间佩刀，刀刃在晨光中闪着冷光。他麾下的长枪营迅速补上弩手的位置，丈二长枪从墙头探出，如密林般刺向逼近的盾牌阵。枪尖撞上铁皮盾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却没能刺穿——那些盾牌竟是双层铁皮夹着木芯的构造。
就在这时，东侧防线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林缚转头，心脏猛地一沉：神秘势力竟派出了骑兵！不是寻常的轻骑，而是披着铁甲的重骑，连马匹都罩着铁网甲胄，手中长枪斜指天空，组成楔形阵朝着防线最薄弱的东门冲来。
“绊马索！快放绊马索！”东门守将是来自南方的周都尉，他的吼声带着哭腔。早已埋在地下的麻绳被猛地拉起，却在撞上重骑的瞬间崩断。那些重骑仿佛无视障碍的铁兽，硬生生撞开了临时加固的木门，木屑飞溅中，铁甲骑兵如潮水般涌入防线。
“林缚！我带人去堵东门！”赵衡提着大刀冲过来，花白的胡须在风中乱舞，“你守住中军，千万别让他们撕开整条防线！”
林缚点头时，老将军已经带着亲兵冲了出去。他看见赵衡的大刀劈在重骑的铁甲上，火星四溅，那骑兵却只是晃了晃，手中长枪便刺穿了一名亲兵的胸膛。林缚咬碎了牙，转身对传令兵吼道：“让预备队把火油桶推上来！”
预备队的士兵们推着木桶狂奔，桶里的火油晃出金色的弧线。当重骑突破第二道防线时，林缚亲自点燃了火把。火油顺着预先挖掘的沟壑流淌，火把落下的瞬间，整条防线东侧腾起火龙，浓烟中传来战马的悲鸣和铁甲被灼烧的焦糊味。
“是火箭！”赵衡在火墙另一侧大喊。他的战袍已被鲜血浸透，大刀卷了刃，却依旧死死守住缺口。神秘势力的弓箭手开始对着火墙射箭，火箭穿过浓烟落在防线内侧，营帐很快燃起熊熊大火。
林缚突然注意到对方阵型的变化。那些原本推进的盾牌阵开始后撤，抛石机也停止了发射。他正疑惑，却见地面突然轻微震动起来。不是骑兵冲锋的震动，而是……某种重型器械在移动？
“是攻城塔！”了望哨的惊呼刺破浓烟。三座比土墙还高的木塔正被数百人推着前进，塔身上覆盖着湿牛皮，火油泼上去根本烧不起来。塔顶的平台上站满了弓箭手，正对着墙头发箭，掩护木塔缓缓靠近。
“砸巨石！”林缚指着墙后堆积的石块。士兵们合力抬起半人高的巨石，朝着攻城塔掷去。石块砸在湿牛皮上发出闷响，却没能阻止木塔的推进。当第一座木塔的吊桥搭在墙头上时，林缚看见对方士兵踩着吊桥冲过来，他们手中握着弯曲的短刀，动作迅捷如狸猫。
“近身格斗！”林缚挥刀劈开一名跳上墙头的敌兵，刀刃切开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这些敌兵的格斗术十分诡异，不与你硬碰硬，专找关节和甲胄缝隙下手。他麾下最勇猛的什长李三，就被一名敌兵用短刀挑断了脚筋，惨叫着从墙头跌落。
激战不知持续了多久，当林缚砍倒第七个敌人时，手臂已经开始发麻。他靠在墙垛上喘息，喉间涌上铁锈味。放眼望去，整条防线都在燃烧，浓烟遮蔽了天空，让正午的日头变成了昏黄的圆盘。神秘势力的进攻似乎缓了下来，他们的士兵开始后撤，只留下遍地尸骸和燃烧的器械。
“他们退了？”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兵喃喃自语。
林缚摇头，握紧了刀柄。他看见对方阵中升起三杆黑色旗帜，那不是撤退的信号，而是……重整阵型的标志。果然，片刻之后，更密集的铁弹开始落在防线上，这一次，他们的抛石机调整了角度，专打土墙的根基。
“赵将军！”林缚突然发现东侧的火墙已经熄灭，老将军靠在断墙边，胸口插着一支短箭。他冲过去抱住赵衡，老人的呼吸已经微弱，却依旧抓着他的手臂：“别……别让他们……破阵……”
话音未落，远方传来新的轰鸣。林缚抬头，看见神秘势力的阵列中推出了前所未见的器械——像是巨大的铜管，正对着防线的方向。当铜管喷出火光时，他终于明白，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
夕阳西下时，硝烟渐渐散去。林缚站在布满弹孔的土墙顶端，望着远处重新列阵的神秘势力。防线还在手中，却已是千疮百孔。士兵们互相搀扶着修补缺口，火油桶还剩不到三成，箭矢几乎耗尽，连赵衡将军的遗体都来不及妥善安葬。
暮色中，对方阵营突然响起整齐的号角声。林缚握紧刀柄，准备迎接夜战。但那号角声只是响了三遍，便归于沉寂。神秘势力的营地亮起了篝火，像黑暗中窥视的狼眼。
“大人，他们好像不打算夜袭。”亲兵低声说。
林缚望着那片篝火，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对方不是疲惫了，而是在等待。等待他们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等待防线在夜色中出现新的破绽。
他转身走下墙头，对所有还能站立的士兵喊道：“检查武器，包扎伤口，轮流休息。记住，只要我们还站在这里，阵地就不会丢！”
士兵们的回应声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林缚看着他们互相包扎伤口，分享最后一点干粮，突然想起赵衡将军生前常说的话：“打仗靠的不是兵器，是一口气。”
现在，这口气还在。只要这口气不断，阵线就不会破。夜色渐深，林缚靠在断墙上闭目养神，手中的刀却始终没有离手。他知道，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更残酷的厮杀将会来临。但此刻，他听见风穿过枪林的声音，那声音里，藏着不败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