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梯冰冷,深不见底,如同通往地狱的咽喉。
苏晚晴和顾景淮在绝对的黑暗中向下摸索,每一步都踏在生锈的金属格栅上,发出空洞而压抑的回响,仿佛敲打着沉睡巨兽的肋骨。
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消毒水、陈腐生物制剂和金属锈蚀的刺鼻气味越来越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颗粒感。
小星残骸最后的微光已经熄灭,只有苏晚晴手中那串镶嵌着微型激光发生器的翡翠珠链,在绝对的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幽绿色的指引光晕,勉强勾勒出脚下无尽的深渊。
不知下了多久,悬梯的尽头终于隐现。
并非预料中的平地,而是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布满锈蚀管道的狭窄检修口。
刺骨的寒气如同实质的冰水,从洞口汹涌而出,瞬间穿透了单薄的衣物,直刺骨髓。
顾景淮额角的纱布早已被冷汗浸透,残留的次声波冲击和深入地下带来的巨大精神压力,让他的神经如同绷紧到极限的琴弦,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颅内尖锐的嗡鸣和视野边缘跳跃的火焰幻影。
他死死咬着下唇,一丝腥甜在口中弥漫,强行压制着濒临失控的颤抖。
“跟紧我。”苏晚晴的声音在寒雾中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率先弯腰钻入洞口,翡翠珠链的幽光照亮了前方——那是一条由厚达半米的特种合金铸造的圆形管道,内壁凝结着厚厚的白霜,如同巨蟒冰冷的食道。
管道壁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粗细不一、闪烁着冷凝水珠的金属管线,如同纠缠的血管神经。
空气温度骤降至冰点以下,每一次呼吸都喷吐出大团白雾,瞬间在睫毛和发梢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这里,是星海疗养院最深层的秘密——胚胎与生物样本冷冻库的维护层。
管道尽头,是一扇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巨大的圆形合金闸门。
门上没有任何可见的锁孔或控制面板,只在中心位置蚀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由多重几何图形嵌套而成的徽记——代表着顾氏生物科技最高权限的生物密钥锁。
冰冷的金属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冰霜。
苏晚晴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手中的翡翠珠链上。
这串珠子,曾是被栽赃的凶器,是开启密室的关键,如今…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中闪过决然。
她不再犹豫,手指灵巧地拨动珠链上几颗特定位置的翡翠珠——珠体内部镶嵌的微型激光发射器瞬间被激活!
不再是之前切割金属的集中光束,而是数道极其微弱、精准控制频率的脉冲冷光,如同有生命的触须,轻柔地扫过生物密钥锁蚀刻图案的特定节点。
嗡…嗡…嗡…
随着脉冲冷光以特定的节奏和频率扫描,厚重的合金闸门内部,传来极其细微的、如同巨大齿轮咬合转动的沉闷声响。
门中心的蚀刻徽记,如同被唤醒的活物,开始逐层亮起幽蓝色的微光,复杂的几何线条流转、重组。
伴随着最后一声沉重的“咔哒”声,厚达半米的合金闸门,如同沉睡的巨兽缓缓张开冰冷的口腔,无声地向内滑开!
一股更加浓郁、足以瞬间冻结血液的白色寒雾,如同有生命的潮水,猛地从门内汹涌而出!
苏晚晴和顾景淮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刺骨的冰冷几乎让呼吸停滞。
翡翠珠链散发的微弱绿光,艰难地穿透浓重的寒雾,勉强照亮了门后的景象——
那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空间。
巨大!空旷!如同远古冰神的殿堂。
无数根粗壮的、包裹着厚厚保温层的银色管道,如同巨树的根系,从四面八方延伸汇聚,最终连接向空间中央区域。
在那里,整齐排列着数以百计、高达三米的圆柱形培养舱!
这些培养舱如同巨大的水晶棺椁,通体由高强度的特种玻璃制成,内壁凝结着厚厚的冰霜。
舱体被粗壮的金属框架固定,内部充盈着翻滚的、乳白色的低温液氮雾气,隐约可见其中悬浮的模糊阴影——那是被冻结在生命最初始或最脆弱状态的胚胎、器官组织…甚至,是完整的、沉睡的“人形”!
空气中弥漫着液氮特有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冰冷气息,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属于生命停滞的绝对死寂。
这里的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苏晚晴的心脏狂跳,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飞速扫过一排排沉默的“水晶棺椁”。
突然,她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中央区域一个孤立的、显得格外巨大的培养舱上!
那舱体比其他的更粗壮,玻璃壁上的冰霜似乎被人为清理过一部分,显露出舱内翻滚液氮雾气中一个清晰的轮廓——
一个蜷缩着的、成年女性的身影!长发如同海藻般在粘稠的低温液体中微微漂浮,皮肤呈现出一种被永恒冻结的、毫无生机的青白色。
那张侧脸…尽管隔着冰雾和厚厚的玻璃,尽管被低温扭曲了细节,但苏晚晴绝不会认错!
“妈…妈…?”一声破碎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撕裂般痛楚的呜咽,不受控制地从苏晚晴喉咙深处挤出。
她踉跄着向前冲去,扑在那冰冷的培养舱玻璃上!
指尖瞬间被冻得失去知觉,但她毫不在意,拼命用手擦拭着玻璃上厚厚的冰霜,想要看得更清楚!
是她!是林薇薇!
她失踪多年、早已被宣告死亡的亲生母亲!
此刻,却被像一件标本般,囚禁在这绝对零度的水晶地狱之中!
克隆培养舱!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咬她的心脏!
顾家…他们不仅窃取了母亲的基因,还制造了她的克隆体!像保存货物一样将她封存在这里!
“晚晴!”顾景淮强忍着剧烈的头痛和眩晕,冲到她身边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同样被眼前这亵渎生命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
他的目光扫过培养舱基座上一个不起眼的金属铭牌,上面蚀刻着一行冰冷的编号:NY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