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他以为，站在实力的顶点，便是永恒的圆满。
可死亡终究如期而至，像一把猝不及防的刀，斩断了他引以为傲的修炼之路。
他原以为终结即是虚无。
却没料到，这只是另一场煎熬的开端。
他的肉身消散了，唯有一缕神识留存下来，飘在无边无际的虚空里。
没有了经脉可以运转灵力。
没有了肉身可以感知冷暖。
曾经支撑他走过万千岁月的修炼，成了再也触碰不到的泡影。
他想逃，却连“方向”都找不到；
这缕孤零零的神识，在无尽的时光里飘着。
既无法修炼，也无处可逃，连“结束”都成了一种奢望。
千万年来，他总以为自己神识不散，是为了在茫茫天地间找到合适的传承者。
将毕生修为、修炼心得托付于人，才算给这漫长的一生画上句点。
他曾无数次在虚空里搜寻，感知每一缕可能承载传承的气息。
以为这便是支撑自己熬过无边孤寂的唯一执念。
直到现在，他才猛然惊觉。
比起传承者，他更想知道的，是她当年是否真的抵达了地球？
那柔弱的伴侣带着一个更需要精心呵护的雌性幼崽，在陌生的世界如何生存？
她们……还活着吗？
活得好吗？
他们的孩子，有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在文明社会平安长大？
那些他曾当作“气话”的担忧；
那些被他忽略的悲凉眼神；
原来从未真正消失，只是被“寻找传承者”的执念暂时掩盖。
他终于明白。
神识不散的执念里。
藏着的不只是对修炼的牵挂。
更是一份跨越了万古时光，却从未放下的遗憾。
伴侣最后那悲凉的眼神，宝宝柔软脆弱的小身体。
还有那句关于“一根金条”的诀别之言。
成了反复撕扯他灵魂的毒刺。
现在。
就在此刻。
眼前这个来自地球、能听到他笛音、能修炼他功法、童年饱尝辛苦的漂亮雌性林晓晓。
轻描淡写地说出那句：“听说我是捡来的，跟我在一起的还有一根金条。”
轰——
胡扯的神识核心，如同被投入了滚烫岩浆的寒冰。
剧烈地、无声地沸腾、震颤、几近崩解。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巧合，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可怕的洪流，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
他猛地、死死地盯住林晓晓的脸。
那目光，不再是平日的探究和好奇。
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颤抖的审视。
仿佛要将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微的轮廓都刻进自己的神识里。
像谁？
到底像谁？
时间太久太久了。
久到他作为“胡扯”活着时的具体样貌，早已在神识的长河中模糊成一团混沌的影子。
他拼命回忆，却只能抓取到一些零碎的、关于自己强大体魄和粗犷线条的印象。
然而，此刻看着林晓晓。
那眉骨的走向，那鼻梁的弧度，那抿起嘴唇时倔强的线条……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血脉相连的悸动疯狂地叫嚣着。
越看，越觉得惊悚。
越看，越觉得……
那分明是属于他自己的轮廓。
那被遗忘的、属于他自己的五官特征。
竟然在林晓晓的脸上，以另一种柔和的、属于雌性的方式，清晰地复现了出来。
“难道……难道……”
胡扯的神识剧烈地颤抖着，光晕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却沉重得让他那仅存的神识都感到窒息般的恐惧。
如果……如果眼前这名叫林晓晓的雌性，真的是他当年那个襁褓中的孩子。
那他的伴侣呢？
她当年究竟遭遇了什么迫不得已的事，才真的按那句话，用一根金条将宝宝托付给了好心人？
为什么跨越了万千岁月的距离。
他的女儿，又为何会从地球又来到这兽世？
而他自己呢？
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