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场的穹顶突然迸出刺目白光，像是有人将碎钻揉进了光束里。
周觉的瞳孔因骤变的光线微微收缩，余光瞥见洛渊抬手遮住眼睛时，指节绷得发白——那是他读古籍时遇到生僻字才会有的小动作。
沈铎的匕首在刀鞘里发出轻响，他的拇指仍压着刀镡，肌肉线条从袖口蜿蜒到后颈，活像根拉满的弓弦。
林棠的钢笔“啪嗒”掉在笔记本上，墨水在“终章剧本”四个字上晕开，像朵畸形的花。
《无限回路：虚拟生存法则》的书页翻得更快了，纸页摩擦声像无数只指甲刮过玻璃。
周觉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喉结滚动时，松木香里的铁锈味突然浓烈起来，像有人在他鼻腔里撒了把锈渣。
下一秒，那道裹着冷光的光柱毫无征兆地砸下来，他的后颈先触到寒意，接着是手腕——银袖扣贴着皮肤发烫，烫得几乎要灼伤。
等视力重新清晰时，周觉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灰白空间里。
正前方是面足有三层楼高的镜子，镜面泛着冷蓝，像结了冰的深潭。
他的鞋跟在地面叩出脆响，这才注意到脚下是青石板，每块石板缝隙里都嵌着细碎的玻璃碴，踩上去硌得生疼。
“这他妈什么地方？”沈铎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周觉转头，看见特种兵正盯着镜面，眉峰拧成刀刻的川字——他对面的镜中，站着个穿迷彩服的男人，左脸有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疤，手里的匕首正往下滴着黑血，刀尖在青石板上拖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林棠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周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镜中女孩的笔记本被撕成碎片攥在手里，发梢滴着水，校服领口浸着暗褐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
“我早该让你闭嘴。”镜中女孩开口时，林棠的肩膀猛地一颤——那是她上周和室友吵架时，自己吼出的原话。
周觉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慢慢转回头，镜面里的“自己”正歪头看他。
对方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深灰西装，银袖扣在腕间闪着冷光，可眼睛里没有温度，像两滴冻在玻璃里的水银。
“我是你不愿承认的部分。”声音像冰锥敲在石板上，“只有消灭你，我才能真正成为‘周觉’。”
周觉的手指下意识摸向袖扣，触到的却是自己腕间的温度。
他想起师父教他变硬币魔术时说的话：“当观众盯着你左手，你要让右手的动作像呼吸一样自然。”此刻他盯着镜中“自己”的眼睛，那里没有期待，没有困惑，只有看透一切的冷静——和他破解“记忆剧场”副本时，站在死亡倒计时前的眼神，一模一样。
暗觉（周觉对镜中“自己”的称呼）抬起手，指尖凝聚起幽蓝的光团。
周觉的太阳穴突突跳着，他想起前几个副本里，那些被负我撕碎的新人——他们的血溅在镜面上，像开败的红梅。
但这次他没有后退，反而缓缓抬起双手，掌心朝上，像在展示空无一物的魔术台面：“如果你真是我，就该知道，我不喜欢直接冲突。”
暗觉的光团凝滞在半空。
周觉的手指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线，那是他变鸽子魔术时惯用的“误导轨迹”——手腕先向左虚晃，再突然向右上扬，观众的目光会追着假动作跑，真正的鸽子早从袖筒里扑棱棱飞出来了。
“元界副本的规则是‘必须彻底击败彼此才能离开’，对吧？”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根细钢丝勒进空气里，“可如果我们一直打，就会像镜面迷宫里的两个自己，永远撞不到出口。”
暗觉的瞳孔微微收缩。
周觉知道自己说中了——他在“时间囚笼”副本里破解过类似的循环陷阱，系统最擅长用“非此即彼”的规则锁死生路。
他向前半步，青石板的玻璃碴扎进鞋底，痛感顺着脚踝爬上来，反而让思路更清晰：“魔术里有个‘反转原则’——你以为我要变没的硬币，其实它藏在观众的耳朵后面。我们不需要互相消灭，我们可以……”
“融合？”暗觉突然开口，声音里终于有了波动。
周觉愣住，对方却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你在‘记忆剧场’里偷看过系统日志，上面写着‘意识体无法共存’。”他的指尖光团重新亮起来，“别用你那套街头魔术骗自己，这里是元界。”
周觉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他想起三天前在现实里消失的鸽笼——那是师父用了二十年的道具，笼底刻着“幻戏斋”三个字，和脚边这枚银袖扣的刻痕分毫不差。
“你看过师父的笔记。”他突然说，“他在《魔术的本质》里写：‘真正的掌控，在于理解而非毁灭。’”
暗觉的光团开始闪烁。
周觉看见他眼底有极淡的波动，像石子投入深潭——那是他分析魔术手法时才会有的专注神情。
“如果我们融合，系统会检测到意识重叠。”暗觉的声音不再那么冷硬，“但……或许能制造出‘观众’和‘演员’之外的第三种可能。”
就在这时，整个空间突然剧烈震动。
镜面裂开蛛网状的裂纹，每道裂痕里都渗出黑红的液体，滴在青石板上发出“滋啦”的腐蚀声。
周觉的银袖扣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他听见机械音从头顶炸开，像生锈的齿轮在碾磨：“选择失败，强制执行清除协议。”
暗觉的光团瞬间暴涨成脸盆大小。
周觉本能地侧身翻滚，青石板的玻璃碴划破了手背，血珠溅在镜面上，裂纹里的黑液突然沸腾起来。
他抬头时，看见林棠正被镜中“自己”逼到角落——那女孩的指甲变成了尖锐的黑刺，正一寸寸掐住林棠的脖子，而林棠的笔记本早被撕成碎片，散落在两人脚边。
周觉的喉咙发紧。
他摸向口袋里的魔术绳，指尖却触到一片潮湿——是刚才摔倒时，手背的血渗进了布料。
暗觉的身影在晃动的镜中时隐时现，周觉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混着远处林棠压抑的哽咽。
他知道，这次的“终章剧本”，才刚刚翻到最残酷的那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