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轴转动的吱呀声裹着风灌进耳朵时，周觉的后颈先泛起凉意。
那扇门就悬在云层褪尽后的黑暗里，金属门框爬满蛛网般的裂纹，门身却光滑得像面镜子，映出众人扭曲的倒影。
他望着自己在门上被拉长成细铁丝的轮廓，突然想起老魔术师说过的话：\"真正的陷阱，总藏在你最熟悉的倒影里。\"
\"沉默即生，言语即死。\"林棠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指尖颤抖着指向门楣。
朱红漆料已经剥落，露出底下刻得极深的字迹，每个笔画都像用刀尖剜进金属里。
周觉的喉结动了动。
他知道这是副本规则的第一层警告——但更危险的是，他们此刻的呼吸声、衣料摩擦声，甚至心跳声，都可能成为触发死亡的线索。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又做了个\"闭\"的手势。
沈铎最先反应过来。
这个退伍特种兵的指节在战术枪套上敲了两下，金属碰撞声惊得林棠缩了下肩膀。
他立刻皱眉，从靴筒抽出匕首，在满是瓦砾的地上划出个歪歪扭扭的\"oK\"。
刀尖刮过石子的刺啦声让空气更紧绷了。
林棠把笔记本攥得指节发白。
周觉看见她翻开的纸页上画满问号，笔尖在\"如果不能说话\"的标题下戳出个洞。
她抬头时眼睛亮了亮，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笔\"的形状——这是方才他教的魔术暗号里\"记录\"的意思。
\"推。\"周觉用口型说，手掌抵在冰凉的门上。
门开的瞬间，潮湿的铁锈味涌进鼻腔。
门后是条向下延伸的石廊，墙壁渗出细密的水珠，在昏黄的壁灯下像无数双流泪的眼睛。
沈铎的战术靴刚踏上台阶，廊顶的灯突然\"啪\"地炸了。
黑暗里，林棠的指尖准确勾住周觉的袖口，那点温度透过布料传来，比任何语言都让他安心。
\"嗒。\"
第二盏灯亮起时，林棠的眼神突然散了。
周觉看见她的瞳孔缩成针尖，嘴唇微微张开，仿佛被什么声音拽走了魂。
她的喉咙动了动，像是要喊谁的名字——是\"妈妈\"？
还是\"救命\"？
他来不及细想，反手扣住她的手腕，三指并拢在她眼前快速晃动。
这是魔术表演里\"清醒\"的手势。
老魔术师曾用这招唤醒过被催眠的观众。
林棠的睫毛剧烈颤动，瞳孔逐渐聚焦。
周觉又用食指轻敲自己太阳穴，指了指她的耳朵——幻象，别信。
她猛地攥住他的手，掌心全是冷汗。
周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石廊尽头的墙上正浮着团白雾，形状像极了她手机屏保里那个穿红毛衣的女人——是她的母亲？
白雾张着嘴，无声地重复着什么，林棠的肩膀跟着抽搐。
\"走。\"周觉用拇指在她手背上按了三下，这是\"前进\"的暗号。
他们经过白雾时，周觉瞥见那团雾气里闪过碎片般的画面：医院的点滴架、摔碎的药瓶、女人哭肿的眼睛——都是林棠不愿提起的回忆。
石廊尽头是片荒芜的废墟。
断墙上爬满藤蔓，每片叶子都泛着不自然的紫。
周觉蹲下来，用石子在地上画符号。
他需要一套无声的语言系统——魔术里的手势太简单，手语又不够精准，得把两者揉碎了，再加上数字编码。
\"看这里。\"他画出个圈，中间点三点，\"三，代表危险。\"
沈铎凑过来，粗粝的指尖蹭掉半道弧线：\"像弹孔。\"他咧咧嘴，又慌忙捂住嘴——在这副本里，连笑声都是禁忌。
林棠的笔记本沙沙响着。
她把周觉画的符号拓下来，在旁边标注：\"鸽子=转移，三圈=集合，手指点耳=幻象。\"莫言的纸页突然飘过来，上面用更小的字补充了数据流的波动规律：\"符号越简洁，干扰越小。\"
洛渊一直靠在断墙上。
周觉画到\"疑问\"手势时，他突然直起身子，修长的手指在空中比了个反的\"？\"：\"倒过来，是'被质疑'。\"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缪恩的规则里，反向可能更有效。\"
周觉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个总像在看戏的舞台监督，原来早就在观察他们的沟通方式。
他点点头，把倒问号也添进图示。
当众人能勉强用手势完成\"向左警戒保存体力\"的交流时，废墟尽头的雾气突然散开。
那是座空旷的剧场。
穹顶的彩绘剥落大半，露出底下斑驳的水泥，像被剥了皮的怪物。
剧场中央站着个人——或者说，像人的东西。
他穿着褪色的灰袍，长发遮住半张脸，最诡异的是，他的嘴唇始终闭合着，可低语声却像虫蛀般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说出你的秘密......\"声音忽远忽近，\"你会好受些......\"
沈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周觉看见他的喉结滚动，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胸口——那里藏着他从战场带回来的狗牌，刻着战友的名字。\"不。\"周觉抓住他的肩膀，用食指在他掌心快速敲了两下。
这是他们刚约定的\"谎言\"暗号——所有被诱导说出的话，都是陷阱。
沈铎浑身一震，额头沁出冷汗。
他反手抓住周觉的手腕，用力捏了三下——\"谢谢\"。
缪恩的长发无风自动。
周觉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发抖，灰袍下的手臂布满青紫色的血管，像被某种力量强行撑大的血管。\"他在害怕。\"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
幻象、低语、诱导，这些攻击太刻意，像在掩盖什么弱点。
他闭上眼睛。
记忆闪回老魔术师的教导：\"当对手用全力攻击时，他的破绽就藏在攻击的节奏里。\"再睁眼时，他用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大大的\"？\"，然后缓慢指向缪恩。
这是他们刚改良的\"疑问\"手势：你在怕什么？
缪恩的身体猛地一僵。
遮住脸的长发被他扯开，露出底下扭曲的面容——左半边是正常的人类皮肤，右半边却爬满代码般的蓝光。
他的嘴唇终于动了，无声地张合着，像是在重复某个被剥夺的词语。
空气里突然响起\"咔哒\"一声。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那声音像老式挂钟的发条，从剧场深处传来。
周觉顺着声音望过去，舞台后方的铁幕正在缓缓升起，露出一扇半人高的铁门。
门缝里渗出幽蓝的光，照在地上，把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缪恩的低语戛然而止。
他盯着那扇门，脸上的代码突然开始疯狂流动，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改写。
周觉看见他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指缝里渗出的不是血，而是蓝色的数据流。
\"走。\"周觉用手势比划着，指尖指向铁门。
林棠攥紧笔记本，沈铎的匕首在掌心攥出红印，莫言的纸页无风自动，洛渊的目光始终锁在缪恩脸上。
他们踩着满地碎玻璃般的反光，朝那扇蓝光笼罩的门走去。
铁门后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等待。
周觉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副本里震得耳膜发疼。
他最后回头看了眼缪恩——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静语者，此刻正蜷缩在舞台中央，用代码组成的手捂住耳朵，像是在逃避某种比死亡更可怕的声音。
而那扇铁门，仍在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