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田茂的眼皮被监护仪绿光灼得生疼。三井纪念医院VIp病房密封窗隔绝了六本木的喧嚣,静脉滴注的镇静剂在血管里爬行,却压不住骨髓深处的钝痛。那张南京造币厂金砖的红外扫描图仍在视网膜上灼烧——祖父吉田信贤用军刀撬开金库的暴行,此刻在他腹部的刀口里隐隐复发。他猛地扯开氧气面罩,嘶声唤来小野:“金库防潮层…必须重做…”
小野俯身时嗅到创口渗出的腐液气味,混着刺鼻的福尔马林。平板显示地下金库实时温湿度:汞合金冷凝水正沿墙缝滴淌,侵蚀着保险柜固定螺栓。吉田枯爪抓住他手腕:“昭和十七年在抚顺煤矿…他们往通风井灌水泥…”话未说完就被呛咳打断,痰液溅在平板屏幕上,遮住金库结构弱点的红叉标记。
子夜的金库甬道只闻滴水声。工程队乙炔枪切开北墙防潮层,霉菌斑驳的混凝土簌簌剥落。工头田中的防毒面具蒙满白雾,锤头敲击裸露钢筋的回音里突然夹杂金属脆响——三根锈蚀的通风管裸现管身,表面布满弹孔般的细密蚀坑。
“八嘎!战时偷工减料!”田中砸碎检测仪。汞含量示数已超工业标准四百倍,最深的蚀坑处,管壁薄得能透出手电光晕。当工人撬开通风栅栏时,腐臭气浪裹着黑灰喷涌而出,灰烬里混着半枚烧焦的牙齿——牙冠镶金处蚀刻的\"满洲开拓团\"徽记赫然在目。
吉田在病房惊醒,心电监护尖啸刺破寂静。他狂乱拍击呼叫铃,石膏墙却传来凿击声——通风管维修震波诱发墙体共振,顶灯底座簌簌落灰。尘雾迷蒙中,祖父处决抗俘的血色记忆与汞滴声重叠:当年被推入抚顺煤矿瓦斯井的劳工,指甲抠刮井壁的刺响正穿透时空传来!
小野冲进金库厉吼停工,却被田中拽向危险标记点。强光手电穿透朽坏的通风管,照亮内部惊悚景象:悬垂的汞珠在钢管内壁汇聚成溪,溪流冲刷着管底堆积的骸骨——十几具蜷曲的尸骸裹满硫化汞结晶,白骨腕部仍系着1939年三井矿业的编号铁牌。
“这是…铜矿运输队的…”田中喉结滚动。当年祖父为掩盖奴工暴动,将整队人封入通风井浇筑水泥。汞液正渗透骨缝侵蚀承重柱,钢筋在应力下发出濒死呻吟。
吉田在病房呕出黄绿胆汁,指尖抠进腹部的缝合线。平板突然强制接入金库监控,画面里小野的撬棍正捅破通风管底——汞液混着骨渣的洪流冲垮支架柜!成吨金砖如雪崩倾泻,1937年劫掠的南京造币金砖砸碎在地,飞溅的碎金中一张泛黄债券翻卷飘落:《昭和十五年抚顺煤矿债券》,担保条款用血字加注:\"可用尸骨抵息\"。
“毁掉…统统毁掉…”吉田拽断输液针头。当小野的脸庞占满监控屏时,他喉间挤出最后命令:\"点燃烧熔炉…让汞蒸发…\"
焚金炉闸门在液压嘶鸣中开启。两千度烈焰舔舐骸骨,硫化汞蒸气裹着人形焦影升腾。整座金库在高温中变形,防爆门铰链熔成赤红铁水。小野蜷缩在泄压阀边,耳畔轰鸣着半个世纪前瓦斯井的惨嚎,直到混凝土承重柱轰然倒塌——
医院监护屏心跳归零的警报声里,东京大地深处传来闷雷般的震动。碎金与融化的尸骸混凝成奇异合金,在废墟中缓缓流淌。焚化炉残骸间半张债券在余烬里卷曲,血写的\"抵息\"字样被烤成永世无法兑付的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