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啊!”
奚灵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床榻上,金氏虽然动不了,也说不出话,却每一句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看女儿这样难过,她也急得眼泪直流,口中“呜呜”作响。
不是说那钱婆子有祖传的秘药,能解这蛇毒吗?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她不能后半辈子就这样废了!她还要护着女儿,护着女儿坐稳这瑞王妃的位置,护着女儿生下嫡子,往后、往后……没准儿还能入主中宫……
金氏心中焦急得火烧火燎,吃力地扭动着嘴唇,想要告诉女儿,去找那钱婆子来,钱婆子……
可口中只能发出微弱的哽咽声。
见王妃哭得十分厉害,府医和侍女好容易劝住,府医帮忙煎了药,送到奚灵手里。
“老夫人如今虽然口不能言,可好歹还听得到,心里头也明白。只要好生养着,往后定会一日好过一日的。王妃定有许多体己话要与老夫人说,老朽就不打扰了。”
端着药碗,里面的热气携着苦意,直冲鼻孔。
苦得人想吐。
奚灵木然地端着碗,叫丫鬟艰难地扶金氏。奚灵两根手指捻着银勺的把手,满满地盛出一勺药,送进金氏嘴里。
褐色的药汁,顺着金氏闭合不了的唇角汩汩流下。
不小心染在了奚灵手指上。
温热,黏腻,带着刺鼻气味的……
偏生这时候金氏不知要说什么,口中只是“嗬嗬”地乱动,不肯老老实实喝药。
“咣当!”
奚灵心中烦躁,用力把药碗搁在桌案上。
药汁溅出来了半碗。
屋里几个丫鬟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只有奚灵听得耳边传来摇光声音:“小姐,这些腌臜活计本来就无需小姐来做。老夫人现在虽然说不出话来,可也是心疼小姐的。您看,老夫人这不是哭了吗?”
奚灵看向金氏,她眼角确实有泪。
可这个模样的金氏,只让奚灵觉得陌生得可怕。
什么时候能送娘回家……
下一刻,摇光的声音极轻,好像是被风从很遥远的地方吹进奚灵耳蜗:“老夫人最疼的就是小姐。往后,老夫人这个模样儿,少不得要小姐在跟前侍疾。可怜小姐,怕是要累坏了。”
奚灵不觉打了个寒战。
摇光:“依奴婢看,这虽是大穆孝道上的惯例,可确实要辛苦小姐了。恐怕,老夫人也不忍心。”
听着摇光的话,奚灵一双眼睛只是盯向金氏。可怜的金氏,往后就废了的金氏。
摇光:“老夫人要是还能帮上小姐一把,一定会含笑九泉的。”
“帮?娘都这样了,还怎么帮我?”
奚灵喃喃自语。
贵妃那句话在耳边徘徊:“你娘不是还没死吗?……没死吗……没死……”
娘若是死了……
奚月奴也一定,死定了。
奚灵眼神一厉。她一挥手:“你们都退下。本王妃有些体己话,要跟娘交代。”
几个丫鬟对视一眼,都无声退下。
只剩下摇光在奚灵耳边一遍遍说着:“只要那奚月奴死了,老夫人死也瞑目。小姐,你说是吗?”
入夜。
翊坤宫中。
奚月奴是贵妃儿媳,住在后殿偏厢里。
虽只是个偏厢,可到底她是怀了身孕的皇子侍妾,一应陈设都十分舒服妥帖,日日都有两个话少老实的宫女近身伺候。
且为了她能好生养胎,贵妃平日里也不太折腾她,不用她日日晨昏定省。是奚月奴从未过过的清闲好日子。
晚间,她早早睡下。
她不惯与人同睡,值夜的宫女被打发出去。
睡到半夜,奚月奴于枕上慢慢睁开眼睛。
她做试婚丫鬟三年,睡觉向来灵醒。从一刻钟前,睡梦中就觉得似有一道目光,死死黏在自己脊背上。
是……太后派来杀她的吗?
奚月奴咬住嘴唇。她知道贵妃看中自己腹中这一胎,只要她一声招呼出去,一定会有赶来救她。
只看来不来得及了。
无声地蜷起手指,奚月奴故作不知的模样,翻身。
她还是想亲眼看一看,是不是刺客……
果见窗边,一道黑影掠出!
奚月奴大惊,张口欲喊。
下一刻便被来人伸手堵住嘴,“噤声!”
这声音,是……
沈摧?!
奚月奴一声惊叫忍了回去。
她也不想忍。可也清楚,翊坤宫是沈摧亲娘的殿宇,她这一声叫了出来,贵妃不会训斥沈摧,只会怪她!何必给自己找骂?
沈摧薄唇在奚月奴耳边蹭了一下。
到底不曾说什么,轻轻松开了手。
奚月奴飞快地扯着被子挡在胸前,从沈摧身前退开,大口喘息。
这声音到底惊动了门外值夜的太监、宫女。有人扬声问:“侍妾主子,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沈摧冷冷看向奚月奴。
奚月奴别过脸去,只得扬声道:“无事,你们不必进来。是我做了个梦,已是醒了。”
要是眼前的沈摧也是个梦,一挥手就能醒,该有多好。
可惜,沈摧身形坚如磐石,根本没有惊动了人就要走的意思。
听着门外声音渐渐停歇。
沈摧方才看向奚月奴。他本是来告诉她,叫她莫急,他自会想法子弄她出去。
却没想到……
奚月奴看起来一点都不急着离开。
沈摧不觉皱眉。
就这么……
贪恋这宫中荣华吗?
再细看奚月奴,她竟比在瑞王府的时候,身上还胖了几分!气色竟也好了些!
她在翊坤宫住得这么高兴,就不怕自己那个母妃难为她?
沈摧心口卷起一阵怒气,说不出的不悦。
清冷月光自窗外照射进来,勾勒出沈摧身形。奚月奴这才看清,几日不见,瑞王倒是瘦了几分。
听说他是在慈宁宫受罚。
太后……罚得好啊!
两两相对,沈摧压低声音,冷道:“别以为母妃是喜欢你。她看重的不过是你腹中孩子。”
奚月奴点头,“婢妾知道。”
“你逃不了。想活命,只能小心保住那孩子,别动歪心思。不然本王也放不过你。”
沈摧背着人折腾来这一趟,竟只是为了警告她保住孩子?奚月奴有些疑惑。她刚张口要问。
目光看向沈摧身后打开着的窗,发现宫道上竟亮起点点灯火,如一条长龙一般,几乎要把整个翊坤宫照亮如白昼一般。
这么大的阵仗,这是……
下一刻,太监尖锐的嗓音响彻翊坤宫:“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