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此话一出,奚月奴只觉奚灵的目光,锥子一般扎到自己身上。
她嫉恨明明是迎自己回王府的日子,为何沈摧要派奚月奴来……不,为何沈摧要看见奚月奴,提及奚月奴。
奚灵真恨不得奚月奴死了才好,永远别在自己眼前显眼!
众人看着奚月奴低着头,姿态恭顺地上前。
她满头珠翠,一身华贵的衣裳,更衬得容颜娇美,雍容大方。
却面无表情,慢慢行到奚灵身前,跪下,为她布菜。
就在沈摧身边。
奚灵能清楚地感觉到,沈摧目光,聚在奚月奴身上。
这个贱人!趁着自己不在王府,打扮得这般花枝招展,不是为了勾搭瑞王,是为了什么?如今还敢穿回奚家招摇!
真是好大胆子!
奚灵脸色阴沉下来,眸中难掩恨意。
离得这样近,奚月奴自然看清楚了奚灵神情,也知道她心中所想。可她已全不在乎了。
她只想逃。
快些,从瑞王、从奚家逃出去!再也不会回来……
却偏被沈摧死死拴在了席上!
上首,传来奚灵冷冷的声音:“倒热茶来。”
“是。”
奚灵要的热茶很快盛在茶盏里端了上来。奚月奴接过,依旧跪着,双手奉上,一言不发。
她知道,奚灵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热茶。
果然,下一刻。
奚灵伸手,装模作样地去端茶。可随即,茶盏就跌落了下来,滚烫的茶水全都泼在了奚月奴白嫩的双手上。
眼前冒起一阵白汽。
十指连心,钻心的痛楚从手上传来。
奚月奴身子微微一摇,又赶紧跪稳。
“是本王妃身子羸弱,没端稳。”奚灵做作道。同时,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身边的沈摧。
只见沈摧面上神情淡淡的,没往奚月奴这边看一眼。
王爷这是……不在乎奚月奴?可既不在乎,为何又要抬成通房?
奚灵看向身前的奚月奴。
女孩双手红肿,却依旧恭恭敬敬地跪着,眉毛都没皱一下。
或许是因为……奚月奴的眉眼,实在像极了自己吧?
故而自己不在王府的这段日子,瑞王只是把奚月奴当成了她……
这样一想,连日来压在心口的郁意消散了些,变成了甜。
奚灵却依旧不肯放过奚月奴,“再去端一盏热茶来。”
席间众人都眼睁睁看着,金氏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只听得奚月奴平平板板的一声:“是。”
很快,第二盏茶被端了过来。
奚月奴接过。
茶盏一入手,奚月奴就感觉得出来,这是奚家夏日里乘凉喝凉茶的杯子。材质最是轻薄不过,上面撇口极窄,下面也没有圈足隔热。
腾腾的热意,透过薄如蝉翼的白瓷,传导到指尖。
刚才烫伤处,又是一阵刺痛。
奚月奴死死咬住嘴唇,低下头,双手捧着茶盏,奉得高高的。
是十足恭顺的姿态。
可奚灵哪会这么容易就放过她?
“哗啦”
滚茶泼上来那一刻。
奚月奴身子向前。
茶水尽数泼在了她披风的前襟上,留下大片浅黄色的污渍。
好好一件衣裳全毁了。
却没有一滴茶水泼在奚月奴身上。
“你!”奚灵脸色愈发黑沉,“再……”
“够了。”
沈摧冷淡声音响起,奚灵一下子顿住动作,脸色苍白。
她声音都带了哭腔:“王爷,月奴妹妹这定心中不甘,才举止失措。是妾的错,如今月奴妹妹已是通房,身份今非昔比……”
“她还不是。”
沈摧冷冷一句话。
奚月奴心中狂喜。
奚灵面上神情也缓和了许多,顿了顿却依旧做作道:“无论如何,不该再叫月奴妹妹伺候……”
她话还未说完,不想一旁的金氏开了口:“奚家有奚家的规矩,总归没有叫人湿着身子伺候的道理。也不好看。”说罢,金氏对着奚月奴挥手,满脸厌烦,“下去换身衣裳再来!”
她语气十分严厉。
奚月奴应了一声是,弓着身子便要退下。
“等等。”
奚月奴身子一僵。可沈摧发了话,她不得不停住脚步,低下头,双手结在胸前,恭顺地站着。
男人的目光,长久地盯在她身上。
奚月奴只觉脊背都绷得紧紧的,很快蒙上了一层冷汗。胸口刚被热茶泼湿的地方,叫风一吹,此刻却觉一阵阵地发凉。
她双手攥紧,一遍遍在心中安慰自己。
瑞王定是冲着王妃来的。想是觉得自己一个丫鬟,接奚灵回王府到底不够体面。男人一定不知道……
她是要跑!
这一刻,时间好似被抻长了数十倍。
好容易,奚月奴听到沈摧声音冷冷传来:“换一身你该穿的衣裳,不准再僭越。”
“是。”
奚月奴恭顺应道,心中只是冷笑。
她该穿的衣裳?
在这奚家,她该穿的衣裳,不就是最末等的丫鬟制服吗?可那套衣裳,她从小到大早就穿惯了,虽明知道沈摧只难为她,给奚灵出气,却也全不在乎。
只盼着她能早早离了他眼睛,好找机会走。
见奚月奴答得痛快,沈摧终是没再说什么。
奚月奴退出花厅。还不等她有下一步动作,一个金氏身边的侍女从宴席上赶过来,“夫人怕月奴姑娘长久不回府中,不认路了,差奴婢过来,给姑娘引路。”
这是金氏不放心她,差人跟着她。
奚月奴心口沉了沉。
可也没法子,只得跟在那侍女身后。两人行到四周无人处,奚月奴早看出这不是丫鬟换衣裳的所在,她警觉地慢下脚步。
那侍女察觉到,直接回头。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西角门给你留着门。夫人叫你换好衣裳就走。”
奚月奴微微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金氏这是铁了心,今儿定要送她离开。
也好。
正好如了她的意。
奚月奴目光微沉:“万姨娘呢?”
侍女:“夫人叫你先行离开……姨娘未必……”
娘不走?那可不行。
奚月奴断然拒绝。
她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紧张得口中干涩,“要么……我和娘一起走,不然,我也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