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天崩地裂的末日景象。伪烛龙失控的庞大身躯如同垂死的巨兽在矿洞深处疯狂翻滚、撞击,每一次撼动都引发更剧烈的山体巨石如暴雨般砸落,烟尘混合着伪烛龙喷溅的污血和咒力残渣,形成遮天蔽地的浑浊洪流,汹涌地吞噬着他们刚刚逃离的空间。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如同大地垂死的咆哮,紧追不舍。
胡宇轩被云蕙背负着,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剧痛的边缘沉浮,盘龙王钺悬浮在他身侧,青金光芒黯淡却稳定,如同一盏不灭的魂灯,抵御着身后席卷而来的污秽冲击波和零星飞石的侵袭。阿桑在前方引路,独眼在昏暗中灼灼生光,凭借着对地脉气息的敏锐感知,在崩塌的矿道迷宫中寻找一线生机。
“这边!跟上!”阿桑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它猛地拐入一条被巨大裂缝撕开的狭窄岔道。岔道内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息——不再是纯粹的污秽咒力,而是多了一丝……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命脉动,带着大地特有的厚重与哀伤。
正是这股哀伤却坚韧的脉动,指引着方向。
他们亡命狂奔,身后崩塌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仿佛地狱的巨口即将闭合。就在云蕙感到法力彻底枯竭、双腿灌铅般沉重时,前方的阿桑骤然停住!
“是这里!”
眼前不再是黑暗的矿道,而是一片相对开阔、近乎浑圆的地下空间。空间的岩壁上,布满了奇异的、如同血管般虬结凸起的暗青色脉络,中流淌着极其微弱、近乎熄灭的莹莹青光。空间中央,一股温润至极的气息正从地底深处丝丝缕缕地渗出,形成一个直径约十丈左右的、肉眼可见的淡青色光晕区域。光晕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与滋养之力,与外界狂暴的崩塌和污秽形成了鲜明对比。
“龙脉本源逸散的生气!残存的‘灵窍’!”阿桑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快进去!这是龙灵最后的本源庇护所!”
三人毫不犹豫地冲入那片淡青色的光晕之中。
踏入光晕的瞬间,仿佛从地狱跨入了初春的温泉水潭!
一股纯净、温和、带着大地母性般包容力量的生机,如同无数只温暖的手,轻柔地包裹住他们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躯体。伪烛龙咒力带来的阴寒侵蚀、战斗积累的暗伤、枯竭的法力本源……都被这股力量温柔地抚慰着。
“噗通!”云蕙再也支撑不住,小心翼翼地放下胡宇轩后,自己也瘫倒在地,贪婪地大口呼吸着这充满生机的空气,枯竭的丹田如同久旱的沙地,本能地汲取着这股温养之力,体内接近破碎的本命灵植种子开始微微颤动。
阿桑也趴伏在地,独眼警惕地扫视着入口的方向,确认崩塌的土石暂时封堵了来路,震耳的声音也被隔绝了大半,只剩下沉闷的余响,才长长吁出一口浊气。它布满伤痕的身体在青光中微微起伏,妖力艰难地运转,缓慢修复。
而昏迷中的胡宇轩,反应最为明显!
盘龙王钺悬浮在他身侧,似乎感应到了这片空间与主人高度的契合,青金光芒陡然明亮了几分,主动引导着空间内那淡青色的龙脉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胡宇轩体内!他体表残留的雷纹与龙纹再次浮现,这次不再是痛苦的闪烁,而是如同呼吸般明灭,贪婪地吸收着这股同源的力量!
更为神奇的是,这片空间的岩壁仿佛活了过来。那些暗青色的、如同血管般的脉络,开始缓慢地、有节奏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有一缕更加精纯的淡青色光点,如同萤火虫般从岩壁中渗出,无声无息地汇入这片温床光晕之中。
甚至,胡宇轩仿佛在昏迷的深层意识里,听到了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带着无尽疲惫却又饱含感激的意念:
“谢…谢…王权…伐罪…枷锁…裂…休…养…”
是荆山龙灵!它在回应!在感激胡宇轩斩开枷锁的壮举!这片残存的灵窍,是它最后的本源之力所化,此刻主动敞开,化为滋养他们的温床!
安全了。至少暂时安全了。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云蕙和阿桑。两人再也支撑不住,就在这片淡青色的龙脉温床中,沉沉睡去。只有盘龙王钺,如同最忠诚的卫士,悬浮在胡宇轩上方,青金光芒与龙脉生气交织流转,默默守护着它的主人,滋养着重伤之躯。
时间在这片与世隔绝的龙脉灵窍中缓缓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
胡宇轩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是更剧烈的动弹。
“呃……”一声低沉的呻吟从他喉间逸出,带着久睡初醒的沙哑。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祭坛的狰狞或是崩塌的恐怖,而是一片柔和、温润、充满生命气息的淡青色光晕。身体不再是撕裂般的剧痛,虽然依旧沉重虚弱,百脉如同干涸的河床,丹田更是空空如也,但一股温和却坚韧的力量正从四肢百骸缓缓注入,滋养着每一寸受损的经络和枯竭的细胞。尤其胸口处,盘龙王钺留下的烙印位置散发着微暖,与周围的青色光晕隐隐共鸣。
他转动有些僵硬的脖子,看到了不远处沉睡的云蕙和阿桑。云蕙的气息平稳了许多,苍白的脸颊恢复了一丝血色;阿桑蜷缩着,身体的伤痕在青光下似乎浅淡了些。
“醒了?”阿桑的声音立刻响起,它其实一直保持着警觉。独眼睁着,虽然依旧疲惫,但精神明显好了很多。
胡宇轩试图坐起,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让他又躺了回去。“我们…这是在哪?”
“荆山龙灵的最后一口‘元气’给我们吊着命。”阿桑言简意赅,“你那一钺劈裂了核心枷锁,龙灵抓住机会,拼着最后的本源之力,在这崩塌的边缘为我们撑开了这片庇护所。它在回应你,也在自救。”
胡宇轩沉默,感受着周身流淌的温养力量,脑海中浮现出那微弱却清晰的意念——“谢谢…休养…”
“云姑娘如何?”他看向云蕙。
“本源枯竭,透支严重,但龙脉生气是大补,她在缓慢恢复,需要时间。”阿桑道,“你也一样。别乱动,好好躺着,让王钺和龙气帮你梳理身体。你现在就是个空壳子。”
胡宇轩点头,依言放松身体。他能感觉到盘龙王钺与他之间那道无形的联系更加紧密了。意念微动,悬浮的王钺便轻盈地落入他摊开的掌心。冰冷的触感传来,却带着血脉相连的安心。他闭上眼睛,尝试着主动去沟通王钺内那股沉凝浩瀚的力量,同时引导着周围温润的龙脉生气入体。
恢复,开始了。
滋——!
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的金青色能量,从盘龙王钺中流淌而出,小心翼翼地汇入他干涸的经脉。周围淡青色的龙脉生气也如同受到召唤,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毛孔。王钺的能量霸道而威严,龙气则温和而滋养。两者以一种奇妙的平衡在他体内运转,如同最高明的工匠,开始缓慢修补着那些濒临崩溃的经络网络,一点点填充枯竭的丹田。
这个过程缓慢而细致,充满了新生的麻痒胀痛,却不再是之前那种毁灭性的剧痛。胡宇轩的心神沉浸其中,在进行一场庄严的洗礼。
阿桑看着这一幕,独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有欣慰,有期待,也有一丝凝重。
几天后(时间感在这封闭空间变得模糊),云蕙也幽幽转醒。她感受着体内重新焕发出微弱生机的本命灵植种子,以及不再枯竭的法力,长长舒了口气。看到胡宇轩盘膝而坐,身周青金光芒与淡青龙气交织流转,气息虽然依旧虚弱,却已从濒死边缘稳定下来,并如初生的嫩芽般缓慢而坚定地攀升着,她眼中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
“感觉如何?”阿桑问道。
“像是在大地母胎中重生了一回。”云蕙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越,虽然中气不足,“这龙脉生气,对木灵修士裨益极大。”
三人围坐在这小小的龙脉温床之中,劫后余生的氛围第一次真正放松下来。
“伪烛龙呢?”胡宇轩结束了一次调息,睁开眼睛问道。经过这几天不间断的汲取王钺之力与龙气,他的状态好了太多,虽然距离痊愈尚远,但至少行动无碍,体内力量也开始有了微弱却稳定的循环。
“核心枷锁被你重创,咒源嫁接反噬,加上龙灵最后的挣扎,它不死也彻底废了,被崩塌的山体深埋,不足为虑。”阿桑笃定道。
“那荆山龙灵……”
“枷锁裂开一道缝,它的意志算是挣脱了一点,否则我们也没有这片温床。但要恢复……难!咒源的侵蚀深入龙脉本源,如同跗骨之蛆,光靠它自己这点残存元气,杯水车薪。”阿桑语气沉重,“我们在此休养,也在借用它最后的元气。这片灵窍,支撑不了多久了。”
气氛再次凝重。他们安全了,但脚下的龙脉却在缓慢走向死亡。
“必须找到彻底根除咒源、净化龙脉的方法。”胡宇轩握紧了手中的盘龙王钺,感受着那伐罪意志的澎湃。这柄王权之器,在斩开枷锁后,与他建立的联系更加深刻。他隐隐感觉到,王钺的力量,或许正是净化咒源的钥匙!但需要更强的力量,更深的掌控!
“提升力量!”云蕙也斩钉截铁,“我们太弱了。若非王钺认主和龙灵庇护,早已葬身此地。我们需要时间,消化此战的感悟,提升修为!”
三人目光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坚定的决心。这片龙脉温床,不仅是疗伤之地,更是他们闭关提升的绝佳场所!龙脉生气滋养肉身神魂,此战的生死感悟更是弥足珍贵。
胡宇轩看向盘龙王钺,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参悟王钺!“钺横为王”仅仅是一个开始,这柄象征天命征伐的古老神器,蕴藏着无尽的力量与奥义等待他去发掘。
云蕙则闭上眼,内视丹田。那枚吸收了龙脉生气的本命灵植种子光华流转,隐隐有破土萌芽之势。青铜轮盘碎片融入王钺护手带来的变化,也需细细揣摩。
阿桑舔了舔爪子,眼中金芒闪烁。它需要彻底消化之前强行催动妖文反隐患,同时,伪烛龙崩溃逸散的妖力残骸中,或许也蕴含着一丝可供妖族汲取的、相对纯净的龙元碎片……
龙脉温床内,时间依旧流淌。
但不再是单纯的休养。
而是蕴藏着蜕变风暴的宁静!
力量,在复苏中酝酿着质的飞跃!
(第三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