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眩晕感尚未散去,更冰冷的死寂便包裹了所有人。
胡宇轩的青铜右臂深深插入潮湿的黑色泥土,裂纹般的暗金纹路在臂甲上明灭不定。他急促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摩擦的腥甜味。三秒——他能清晰“看到”三秒后一片青铜树叶会割破周骁脸颊渗出血珠——这诡异的时间感知如同跗骨之蛆,是迷宫核心能量冲击与自身青铜化加剧的残酷馈赠。
眼前并非想象中生机断绝的荒芜。幽暗的光线来自头顶漂浮的、巨大如岛屿般的发光苔藓群落,它们下方,是望不到边际的青铜森林。巨大的树干虬结扭曲,树皮覆盖着细密的龙鳞纹路,枝叶伸展如凝固的青铜巨爪。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腐烂植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腥气。脚下的“泥土”里,混杂着破碎的青铜齿轮和苍白的异兽骨骼。
“咳咳……”阿桑被周骁半饕餮化的巨爪小心松开,她脸色惨白,左眼的齿轮状瞳孔剧烈收缩,仿佛在解读这片森林的信息洪流。她手中紧握的合金筒(归墟密钥)表面冰裂纹中,青铜荧光正与森林深处的某种存在产生共鸣,发出低沉的嗡鸣。
周骁庞大的身躯微微颤抖,饕餮化的特征并未消退,但那双青铜巨眼里,属于人类的挣扎痛苦前所未有地清晰。他死死盯着森林深处,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似乎在对抗着什么。
“老刀呢?”刀疤脸捂着肩胛的贯穿伤,声音嘶哑,警惕地扫视四周。血雾屏障炸裂的入口方向,只有翻涌的黑暗。
“来了。”胡宇轩沉声道。他的时间感知捕捉到一团高速蠕动的阴影正贴着最近一棵青铜巨树的根部潜行而来,目标直指阿桑手中的合金筒!
三秒预警给了他反击的间隙。他左脚猛地蹬地,青铜化的右拳包裹着暗金龙力,狠狠砸向那团阴影即将显形的树根位置。
轰!
粘稠的黑色菌丝炸开,老刀扭曲的身影被磅礴的龙力轰得倒飞出去,撞在一棵巨树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菌丝构成的躯体一阵剧烈波动,露出——一个闪烁着幽绿光芒、布满饕餮纹路的残缺罗盘。那罗盘正疯狂震颤,发出刺耳的蜂鸣,与森林深处某个方向的引力遥相呼应。
“钥匙…给我!”老刀的声音不再是纯粹的粘液摩擦,夹杂着一种极端渴望的、非人的嘶鸣。它不顾伤势,菌丝触手如同标枪般再次射向阿桑!
“休想!”周骁咆哮一声,巨大的饕餮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扫过去,精准地拦截了触手。剧烈的碰撞激起大片火花和飞溅的粘液。令人惊异的是,周骁的攻击并非完全失控,他似乎能短暂压制体内的饕餮本能,目标明确地保护着阿桑。
“宇轩哥!森林在影响他!”阿桑急促喊道,她的齿轮左眼死死盯着周骁脊柱的位置。那里,几条极其细微、宛如活物的青铜树根,不知何时已刺破了他的皮肤,正贪婪地汲取着他体内暴走的饕餮能量!“树根在汲取他的力量…也在…安抚他的狂躁?不…是更高阶的压制!”
胡宇轩心头一凛。这就是周骁能短暂恢复部分意识的原因?这片诡异森林在利用他体内的饕餮菌丝?而老刀的罗盘指向的目标…就是那个压制源?
念头刚起,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席卷了所有人。
森林深处,那九对巨大的、如同熔金铸造的龙眼,猛地睁大了!无法形容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淹没了一切感官。胡宇轩眼前发黑,青铜化的右臂仿佛被亿万根钢针同时攒刺,剧痛几乎让他昏厥。阿桑闷哼一声,嘴角溢血,手中的合金筒嗡鸣声变得尖锐刺耳,表面的冰裂纹疯狂蔓延。刀疤脸直接跪倒在地,痛苦地捂住头部。周骁更是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饕餮化的躯体剧烈抽搐,脊柱上的青铜树根贪婪地吸收着他因痛苦而爆发的能量,光芒大盛!
老刀却在这恐怖威压下发出狂喜的尖啸:“苏醒吧!至尊龙骨!您的仆从为您带来了钥匙和祭品!”它不顾一切的扑向周骁,菌丝触手缠向周骁脊柱上发光的树根,试图将那个残缺的罗盘嵌入其中!它要利用周骁这个“通道”和祭品,强行唤醒或连接森林深处那个九目的古老存在!
“阻止它!!!”胡宇轩目眦欲裂,强行催动核心碎片的力量。暗金光芒在他左臂爆闪,他再次捕捉到了三秒后的片段:老刀的罗盘即将接触到树根!一旦接触…一股比死亡更冰冷的预感攫住了他。
“用这个!”阿桑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却无比坚定。她猛地举起手中的合金筒,对准了老刀和周骁连接的位置。她的齿轮左眼疯狂转动,似乎在计算着某种频率和轨迹。“郑教授…息壤!”
胡宇轩瞬间明悟。合金筒里封存的不是归墟的物理钥匙,而是郑教授用生命保护的、源自龙墟核心的反制武器——能中和龙脉污染甚至饕餮菌丝的“息壤”试剂!这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他没有任何犹豫,时间感知将息壤试剂喷射的轨迹、老刀的动作、周骁挣扎的幅度完美重叠。他青铜化的右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如同攻城锤般砸向阿桑手中的合金筒底部!
嗤——!!!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闪烁着星尘般微光的墨绿色液流,如同精准的狙击子弹,从合金筒裂开的尖端激射而出!
时间仿佛在胡宇轩眼中凝固。他能看到墨绿液流撕裂空气,撞上了老刀即将触及树根的罗盘边缘,然后如同活物般瞬间扩散、渗透!
“不——!!!”老刀发出绝望的、非人的尖啸。那墨绿色的光辉如同最致命的毒药,接触到的菌丝瞬间枯萎、崩解、化为飞灰!残缺罗盘上的幽绿光芒疯狂闪烁,发出刺耳的爆鸣,仿佛垂死的哀嚎。连接周骁脊柱的青铜树根也被波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贪婪的吸收骤然中断!
九道恐怖的龙目骤然转向,锁定了息壤试剂爆发的位置!无法想象的愤怒意志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向胡宇轩和阿桑!胡宇轩只觉灵魂都要被碾碎,青铜右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更深。阿桑直接喷出一口鲜血,合金筒脱手飞出,滚落在地,表面的荧光急速暗淡。
周骁如遭雷击,庞大的身体轰然倒地,剧烈的抽搐着,饕餮特征在息壤光辉的余波和龙威的双重冲击下开始剧烈波动,仿佛随时可能崩溃。老刀大部分菌丝躯体灰飞烟灭,只剩下包裹着黯淡罗盘核心的一小团残躯,在地上痛苦地蠕动着,发出微弱的嘶鸣……
危机暂缓,但代价惨重。森林深处,九对熔金龙眼中的怒火并未平息,反而更加深沉。它们缓缓移动,巨大的阴影开始在林间蔓延。
胡宇轩艰难地撑起身体,看向那滚落在黑色腐殖土上的合金筒——筒身布满裂纹,内部残留的墨绿液体正缓慢渗出,散发着微弱的、却令人心安的净化气息。
“钥匙…毁了?”刀疤脸绝望地看着破损的合金筒。
“不…”阿桑虚弱地喘息,她的齿轮左眼艰难地聚焦在破损的合金筒上,又转向森林深处燃烧的九对龙目,“息壤…暴露了我们…也…惊醒了它…钥匙…或许…从来不是器物…”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胡宇轩那布满裂痕、镶嵌着核心碎片的青铜右臂,以及胡宇轩眼中尚未消退的、属于未来的残影上。
真正的钥匙,一直就在他们身边。而现在,他们已然成了归墟最深处那古老存在眼中最醒目的猎物。